我独坐在椅中,看着天光逐渐大亮,终于有了些倦意,正想和衣小憩片刻,忽听门外程进的声音颤抖报道:“主公,耿将军……耿将军殁了……”
我难以置信,惊跳起来,披发跣足,一路狂奔至耿无思的卧房内。
周围之人见我到了,纷纷退开,我扑到塌边,果然见耿无思闭眼躺着,一动不动,嘴唇乌紫。我颤抖着伸手去探他鼻息,气息全无,再摸他胸膛时,整个身子早已冰凉。
无思殁了。
我的稳如山、静如水的乾坤一将,竟真的无声无息走了。
我怔怔地站着,仍是无法相信。
这厄运,这时命,竟会到此地步。
我该如何是好?我要如何是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伯父拨开人群,来到床边,俯身掰开耿无思的眼皮,又撬开他齿关,拉出他舌头,查视良久。
我回过神来,怒气大发,咬牙切齿向伯父道:“有人下毒!定然有人下毒!无思他唇色发紫,定是被毒死的!”
伯父黯然道:“确是毒发之像,莫非阿眺忘了给解药?”
耿无思亲兵关龙哭道:“副盟主三日前还派人送了解药过来,我昨夜亲眼看着将军服了药的,不料今日过了卯时还不见将军起床,进来看时将军便是这模样了!”
我怒道:“无思既是中毒死的,言眺便脱不了干系,叫他过来!”
忽听言眺的声音道:“三日前我便送来了解药,只要耿将军按时服用了解药,定不会是眼下这般模样。”
我转首看时,言眺斜依在门边,面白如纸,已恢复男装。
她并不看我,只目光在其他众人脸上扫过一圈,低声道:“耿将军早已中毒,我若要他死,不给他解药便是,又何必多此一举,另外下毒?”
伯父点点头道:“不错。但我看解药中似是有一味川乌,不宜长期服食,长期服食定然中毒。”
言眺道:“解药中确有川乌,但我的解药耿将军每月只服一次,其药性一个月内定会消解,不至于中毒。”
她似乎想起一事,向着关龙道:“耿将军吃剩的解药何在?”
关龙走到桌案前,拿起一个木瓶,递给言眺道:“都在瓶里。”
言眺拔开瓶塞便往掌中倒去,却并没有倒出一颗药来。
她顿时大惊失色道:“这是一年的药,一共一十二粒,莫非耿将军都吃了不成?”
伯父抢过瓶去,用力拍打瓶身后又在掌中倒了半天,仍不见一颗药丸,沮丧道:“一年的药,无思都一气吃了,怪道会中毒。”
言眺道:“为何耿将军……”
我恨到极点,连质问都懒得质问,看也不看她,只用手指着她道:“你,出去!”
我梦见我骑上了一头白虎,白虎漫山狂奔,我欲下不能,只得竭力坐稳,耳畔只有呼呼风声掠过。山势忽高忽低,白虎时跃时奔,我被颠得抛上抛下,双眼发昏,几不能视,想要双手扼住虎颈,将白虎扼死,却只觉双臂虚弱无力,一丝气力也使不出来,只得竭力揪住虎颈皮毛,以防自己从虎背摔下,被白虎吞噬。
从梦中挣扎醒来,我仍觉得浑身酸软无力,仿佛那个几番在敌阵杀进杀出的林睿意并不是我,我只是一个缠绵病榻的羸弱之人。
面上依旧火烫,高热仍未退去。若此时有人来行刺,我实无力抵挡。
是否会有人来行刺?言眺会不会来行刺?她为何一次给了无思一年的药?她是存心要无思的命么?但无思为何会将一年的药一次服完?莫非是言眺逼迫他?
言眺又为何急着要无思的命?为了谋夺天下而除去我身边所有人?
但言眺竟是个女子,她为何会有如此野心,来谋夺天下?
言眺既是女子,自然不会是剑岭言家的言眺,她究竟是何人?
千变万化如意手言眺之名早已传遍天下,她既不是言家之人,言家为何不出言揭穿?莫非她虽非言眺,却的确是言家之人?
言家之人?还会有谁?
是大郎瑳?不,李十七曾见过大言,世间并无□□之术,一个人绝无可能同时在两地现身,何况大言是个男子。
难道是二娘帗?李十七说她常年在深闺养病,外人见不到她。
若积艳山上的言眺实则是言二娘,那真正的二郎眺又去了何处?
我虽觉浑身火烫,仍是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若言眺确实是言二娘,那晚她又为何有此惊人举动?
是她果然与她姑母一般,疯病发作?还是她另有居心?她莫非要来引诱于我?她又为何要来引诱我?她要谋夺天下,唯有一装到底,借机将我除去才能如愿,为何自揭身份半途而废?
她定是疯了,她定是如她姑母一般,发了疯病。
我想得头痛欲裂,正想派人请伯父来为我扎几针,忽听门外亲卫道:“小娘子,主公有令,除了孟神医、尚书令与程指挥使三人,其他人一概不见。还请小娘子不要为难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