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于敌军之中突围时,彼时他虽略有惊惧却并不慌张,也是如此地坚定,似乎从未怀疑我可以一统天下,持弓登基。
傀儡也罢,皇帝也罢,我仿佛看到我的命数便是不由自主,受人操控。
我沉默片刻,轻轻地道:“时已入夏,恐怕天气即将炎热,我须先将妹妹送回乡安葬。其他事宜,待我回山再作裁决。”
桌上放着一个白釉碗,碗里是捶好的石榴汁。
这是萧疏离送来的。她因天气炎热,又怕我路途劳顿,特意送来与我解渴。
我看着碗里的石榴汁,籽与衣都已仔细滤去,连沫业已小心掠去。碗中的汁液紫红通透,浓艳如心血。
可万一里面下了致命之毒呢?只怕也是用尽了心血的恶毒。
几层的龙骧军与亲卫队把守在她门外,她不会不知自己的处境。
她更应知晓,我若要她性命,实在是轻而易举。她又为何不走?为了金弦弓?杜俊亭回复甘允连他自己业已无法找回金弦弓,萧疏离即便不知此事,也该知晓杜俊亭绝不会将弓送还给我,莫非还不死心?
她又是否为了替言眺报仇而不得不此刻与我虚与委蛇?我端起碗,连碗带汁扔出窗外。
尺牍上只有七个大字“此物唯郎君能制”,正是百里凛冽的手迹。
我打开木匣,不禁遍体生寒,汗毛根根竖立。
木匣中,正是问世以来已令无人丧命,更曾在短短数月间令骨肉兄弟反目相残的金弦弓。
这金灿灿的金弦弓躺在我面前,正如亮堂堂的命数卧于我面前。
门外甘允的声音已在高声求见,我打开房门,甘允未及进
门已道:“特来请主公示下,何时发兵攻打杜俊亭?”
我木然道:“金弦弓已在我这里。”指向桌上木匣。
我以为甘允定会欢欣鼓舞,狂喜不已,但甘允神色毫不意外,他连看也未曾向金弦弓看上一眼,只是正衣冠,肃颜色,高声道:“请主公这便入北庭,杀了萧娘子。”
我如同身后挨了一冷箭般浑身僵硬,只是看着甘允。
说的并不意外,此念早在我心里想过无数遍,我却始终不愿去正视。如今甘允说了出来,只不过是将我内心深处的想法说出口罢了。
我早该去杀了萧疏离。早在李十七证实其身份时,早在她回积艳山时,那时我就已该持上公主金册拓布,到她面前坦坦荡荡说出因何杀她,她为何非死不可。
更早之前,我早该杀了言眺。早在那日我看到趟在长凳上的她之后,早在我发现她为妹妹制做杜大娘的人皮面具之后,更在那晚她如魔似疯女装来见我之后。
如果我那时便将言眺杀了,妹妹又怎会惨死?
归根到底是我优柔寡断,当断不断,才酿成这祸事。我握紧了拳头,甘允却以为我不愿,撩袍跪倒,一字一顿
地道:“主公今日若不杀萧娘子,则甘允求去。”
掌灯时分,我下令撤去层层兵士与亲卫,独身走入北庭院中,在黑暗中仍是一眼便看到一株枝叶扶苏的腊梅。
群玉一日曾说起过,那是萧疏离特意从不鸣山移栽过来的。
可笑,倒显得她如何珍视这段结拜之情。可如今呢?言眺当着我的面,杀了我妹妹,即便我口口声声许诺愿将天下给她换妹妹一命。
她们一个两个都是疯子!都有源自萧夫人的疯病。若言眺是疯子,萧疏离作为萧夫人的亲女,只会比言眺疯得更厉害!
窗户从屋内支起,萧疏离从屋内看到了我,随即房门打开。
我暗中戒备着,慢慢走进屋,以为会看到怨恨痛苦和愤怒不甘,却看到了一张毫无怨恨的脸。也是,她有什么要怨恨我的?我只差没有死在她们姐妹手里。
她长久地注视着我,开口道:“三哥,我不知道言眺为何要杀九妹。
我也久久地注视着她,慢慢道:“我不知道言眺是谁,不知道你是谁。”
一丝迷惘从她脸上闪过,猛然间我想起了两个月前水仙池边的自己,所有的怨恨痛苦和愤怒不甘都只属于我,她与言眺谋划了这巨大的阴谋只为了坐收天下,何来的痛苦与不甘?!
想到妹妹近在咫尺,我却救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她送命,我只恨面前站着的是萧疏离而不是言眺,否则车裂,寸磔,炮烙,我哪样做不出来?
我切齿道:“你的表兄,不,表姐,何以非要我妹妹的命?何以非要当着我的面杀她?何来的深仇大恨?”
萧疏离道:“我的表姐是言家的二娘拔,她因想做一番事业,因此假借二郎眺之名,与你结拜。她唯一隐藏的只是女子身份,其他对你并无任何隐瞒。她对江山也并无非分之想。”
她面上迷惘更甚:“我也不知她为何要杀害九妹?她二人素来交好,即便九妹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她也不必杀她。”
她愈是迷惘,我愈是愤怒,只因我心中的迷惘更远远甚于。
“好,她想做一番事业,女子身份不便,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