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腊月武汉没有下雪,倒是河北连续来了几场,好在板轨受雪天影响要小得多,一应物资还是能转运到港口码头。到了码头,哪怕只是用索道,多少也能把物资往外运,饿着谁也不会饿着皇帝。
更何况,皇帝行在堆积的物资,吃到下一个腊月都没有问题。
至于漠南漠北又冻死多少牛羊,西域又出现几场叛乱,放眼整个帝国,当真是对得起“太平无事”四个字。
历朝历代,想要求个“太平”,简直是难如登天。
江汉观察使府,张德有些疲惫地躺在躺椅上,武二娘子用手指揉捏着他的脑袋,不时地用指腹刮过头上的穴位,多少缓解了老张的疲惫。
“怎地这般劳累模样?冬月里不是交待了来年的公事么?”
“你也说是公事了,可我除了公事,私事就少了?”
“你昨夜又爬哪间屋去了?折腾成这般惨象?”
“啧!我昨夜就在你阿姊那里过夜,能如何折腾?”
“秋千喽?春凳喽?浴桶喽?你花样又多,阿姊又是个软绵绵性子,还不是由着你胡来?”
“……”
原本的疲惫,顿时荡然无存。若非武二娘子志气高,老张怕不是直接来个办公室play,看她嘴生的这么厉害!
“西域来的消息,三郎给他两个弟佬说事,他既然开了口,我总要琢磨一番,不能让自家人吃亏。”
“自家人个屁!他程处弼要是没你,算个甚么东西!如今得了皇帝撑腰,真以为能做李靖第二?他一个灞桥唱歌的废物,也配来你面前装腔拿势,入……”
正待开骂,老张猛地坐起来:“好了好了,我还没说完,你就这般毛躁急切。三郎又不是屋里人,你吃甚么飞醋!”
“呸!狗嘴吐不出象牙!程处弼他姓程!老娘才不信他真个就和程知节那匹夫闹翻了,如若不然,怎地还为程家弟佬来说项?”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底细,三郎跟我是真正的一条船。皇帝封赏他再多,也是无用,他老子跟他闹翻,程咬金自己都未必想得到。”
见老张这么说,武二娘子虽然不信,却也知道肯定是有秘密在其中,而且不是很方便对外透露,哪怕是她这样的屋里人,张德也不敢冒险。
实际上,这个事情,老张当真是只想烂穿肚皮,不会跟家里的女郎透露半点。实在是有点惊天动地,真·惊天动地。
不管是太极宫、洛阳宫,还是现在皇帝行在,老张都时刻准备着送李世民上西天,轰上西天的那种。
仅是太极宫一共三批次“轰天雷”,其中一次就是程处弼亲自下的手,至于另外两次,不足为外人道。
老张没收买诸如阿史那氏这种李董“示之以宽”的笨蛋,他一个都没收买,因为都是自己人。
连曾经的左骁卫总司令张叔叔,其实也一概不知。
如无必要,老张并不打算送“千古一帝”上天,除非到了事情不可挽回,比如李董临死之前可能就想弄死他张某人拉倒,那老张也只能让李皇帝连个遗嘱遗命也不要留了。至于会不会送李皇帝上天的时候,连带着皇后妃嫔王公大臣,这就不是张德所能预料的。
倘若真到了那个地步,比如李皇帝把长孙无忌召了去,老张也只能恭贺紫微令老大人跟着皇帝老子好好混,争取在昊天上帝那里混个顶级的《威凤赋》。
程处弼是跟他一条路走到黑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当然他跟亲爹程咬金闹翻,也不仅仅是因为有自己的“志趣”。
尽管不想承认,但程处弼这个曾经的“低能儿”,是为数不多大唐勋贵子弟中,敢于背叛自己阶级的“奇葩”。
而这样的“奇葩”,有也只能出现在老张身旁,而恰好只是灞桥唱歌的程处弼,南山造纸的李奉诫……
当然,有受老张影响的,自然也有不受影响的。说到底,背叛自己阶层阶级的人,从来都是少数,用“凤毛麟角”来形容,都还差了点意思。
所以武二娘子虽然激动,但老张也没有秃噜嘴,只是表明态度,聪明人无需多言,武媚娘自然晓得这背后,有不能对外告知的秘辛。
程处弼此时的转变,是典型的从对“个体”的忠心,转而向“群体”。这个“群体”,朴素点讲,就是全大唐的百姓民众;稍微高端点,就是“大唐”,就是“中国”。
他绝非是那种以“天子私军”为己任之辈,作为“职业军人”,他的思想境界在经历过不同时期的不同锤炼,加上多年在张德身上的“耳濡目染”,已经超越了“忠君”这个狭隘范畴。
可以这么说,程处弼能够在西域保证自己的昂扬斗志,是因为他从未以向李世民“尽忠”来获得“荣华富贵”而战斗。
其朴素的荣耀,归属大唐,归属中国。
而程处弼相信,“哥哥”张德,是愿意支持他这个不可对人言,却又自我光荣的“信念”。
张德没让他失望,他自然也不会辜负张德,这就是极为纯粹的“战友”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