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时,洛阳城东的河畔,紧挨着河堤上的柳树,多是一些密密麻麻带刺的串串花。它像是迎春花那般,夺目的鲜黄、艳丽,团成一团,像是黄色的火,极为的好看。也只有这个春去夏来的光景,它像是疯了一般长上这么一团又一团。
时人多爱去摘花,将它那些藤条上的刺耳,一个个地折断,再折一些不开花的嫩条儿,剥了皮直接塞到嘴里咀嚼,甜滋滋凉丝丝,是个别致又雅趣的食物。
二十几年前,王世充还占着洛阳,城外被肆虐到无以为继的农户,都会来这里折一些枝条,折一些嫩柳叶,倘使有香椿或者灰灰菜,再加一些南国来的羊草叶子,便能做成充饥的菜饼子。
这既是文人淑女的情趣,同样也是平常人家的心酸。
皇帝也许是为了情趣,也许是为了体会心酸,总之,四月时节,他带着后妃到这里欣赏风景,时不时地也去折了一支嫩条儿,然后剥皮,然后塞到嘴里。
“还真是甜的。”
微微一笑,李世民抖了抖脚上的靴子,“这内府新制的皮靴,不错。”
“陛下谬赞……”
康德小心翼翼地在一旁谦虚着。
“听说,元祥去了扬州?”
“羽林军传来消息,江王确有前去扬州。”
“嗯。”
李世民点点头,背着手,随意地在河堤上向前走去,“元祥还是个少年性子。”
江王李元祥,如今也只不过是十七岁。但是,他的身份是有点特殊的,也因为他的身份有点特殊,所以李世民决定把这个兄弟,放到江南去。
谁叫他的外祖父……是杨素呢。
“陛下,江王在扬州,除了初到时,拜访过郑国公,其余……多是在和李凉州之子在一起。”
“李奉诫不是在京城吗?怎么去扬州了?”
“这个……江淮官报传来,说是筹办了一个报纸,多在寒门、商贾之间流传。”
“李奉诫是有大才的。”
李世民微微抬头,“若非要给东宫储才,李奉诫……朕早就用了。不拘是国子监、礼部、鸿胪寺,民部有司、秘书监……都可以啊。”
听到李董这么说话,康德的心脏都“嘎登”了一下,就像是猛地被人攥住了,然后用力地狠狠地一捏。
给东宫储才,康德是信的。但是,康德相信,倘使老板是要给当今太子储才,他会说“承乾”,这是老子对儿子的呵护。
康德有些惶恐,但是这么多年的历练,他终于能够宠辱不惊地伺候皇帝,就像他的前任史大忠。
“让元祥持节为苏州刺史一事,伯明,你怎么看?”
康德字令明,又字伯明,知道前者的多,知道后者的少。只听皇帝喊的亲近,康德没有说“宦官不得干政”的托词,他是皇帝皇后两位圣人的狗,内府权柄不小,又专门掌管皇帝和羽林军之间的消息传递,如果只是明哲保身的废物,皇帝也不会留他在身边。
脑子转了一遍,康德便道:“南人贵族,多恨前隋越国公,江王殿下承其血脉,必为贵族怨。只如今,陛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彼时煊赫之五姓,亦在鼓掌之中。若南人贵族骚动,陛下自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朕以兄弟为饵,静候佳音啊。”
康德听到这里,只好唯唯,不敢再接话了。
只是,康德心中也是好奇:缘何陛下和张梁丰,都欲除南人世族呢?
作为一个阉人,而且是位高权重的内侍头子,他可以理解皇帝要寰宇一清的念头,但是却不能够理解,本身就出自南方,恩师又是南方世族的张德,也要去和这些人斗一场的做法。
“这徐氏,到底是个甚么想法?偏是以为有了梁丰县子为靠山,就能为所欲为了?”
“也非全然如此,如姚氏、虞氏、周氏,都在其中。不过是推了个徐氏出来,引人耳目罢了。徐氏又非高门大族,焉能如此横行?”
“他徐德在漠北为官,莫非自持有安北大都护撑腰,便以为,在东南亦可无所畏惧?”
“莫要计较了,我等损失又未见多少。”
苏州太湖边上,兴起的船埠越发多了,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庞大的市场。而市场之中,近来怨声载道的,多是关于“海贼”对货船的劫掠,甚至是“水贼”对桑农的袭扰。
市场是非常敏感的,原本价格压低的生丝市场,被迅速地在春夏交替之时拉高。而高位出货的,却是明面以徐氏为首,实际是虞氏姚氏为主的环太湖世家集团。
这既惹恼了同样实力不小的吴越地区大户,同样让江南江北的大商户感觉不痛快,而这些大商户,在经过前面几年的激烈竞争淘汰后,剩下的,要么本身就是精英中的精英,要么,直接就是地方实权官僚的白手套。
“使君,事情,大致就是这样了。”
张乾跟老张汇报了一下最近苏杭淮扬的消息,随着“王下七武海”的诞生,也不知道是不是李董的“脑残光环”开启了“大海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