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不会真地认为一位真人只有十几岁。
这位道号同锋子的剑宗真人就这样笑眯眯地走到驿亭处,在那一条横拦路中的缰绳前停了下来。
他看看白云心、又看看小黑驴。接着伸出一根手指,在那缰绳上弹了弹。
绳上摇摇欲坠的水滴被他弹落了。
然后听到那白衣的少女用鹤鸣般清亮却柔软的声音、在这般浪漫又美妙的天气里,对他轻轻地说了三个字——
“过线,死。”
看起来年轻的剑士眨眨眼,为难地摊开手:“呃……白姑娘,小道受人所托——”
白云心慢慢抬起头,看着他。
一双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忽然变成了纯净的黑色。
剑士连忙退后三步,道:“好好好——莫气莫气,我不去便是了。”
他一边说一边抬头往渭城上空看了看。看一会儿,眯起眼睛:“好像也没什么便宜可占了。”
然后似乎向着那边天空之上的某个人拱了拱手、嬉皮笑脸地、告饶似地说:“……对不住啦。”
白云心便不看他。仍沉默地在亭中站着。
然而剑士却未走。
剑士盯着少女瞧了好一会儿,少女也不作反应。直到剑士的头发被细雨浸透了,才挠挠脖颈:“呃……白姑娘,听说你的羽衣落在洞庭君的手中了呀。”
白云心面无表情转过头看看他——忽然展颜一笑,顿时春光盈室:“怎么,你想要我那羽衣?”
剑士忙摆手:“岂敢岂敢。都晓得千年前白姑娘说过,谁能将那羽衣从姑娘身边抢过去,就、就……”
“唉,我可不想从你的身边抢了你的羽衣,结果又不是你看着喜欢的——被你追上山门给活撕了。”
白云心脸上的笑容陡然收敛,重归平静——
“那么滚。”
剑士却仍不走。只嬉皮笑脸:“呀,那这一次是谁这么大的面子,劳白姑娘在这里……”
话未说完,少女就忽然翻了脸。也不见什么征兆、便猛一抬手——
虚空中顿时响起尖锐至极的嗡鸣,一排羽状的虚影随着她的大袖直扑向那真境剑士!
同锋子登时变了脸色。也不见有何动作,身后的一柄飞剑噌的一声蹿了出来护在身前,受了那结结实实的一击——
只一击便将他打飞了。
剑士携着滚滚的气浪、火花、惊人的灵气波动轰隆隆地被从这驿亭前直抽到了极远极远的淡淡青山处,过了好半晌……
才有一截碎裂的剑尖呼啸着崩飞过来、落在那已经烧秃了野原山上——
一下子便削掉了两百多高米的山头。
而月昀子的鬼魂目睹了这一切。
“你那救兵可是个聪明人。”李云心冷笑起来。
鬼魂青蒙蒙的面皮涨得发黑。他张牙舞张地瞪了一会儿那白云心,又去瞪李云心:“那妖女?!如何会帮你?!你们私下里有什么勾当?啊呀呀呀——气煞本座!!”
愤怒令他的身子慢慢地鼓涨起来,好像一个迅速发福的中年人:“那邺帝又是怎么回事?!见了鬼,哇呀呀呀呀……你想的倒美!贫道告诉你——以为驱走了他就高枕无忧了么?!”
“那胆小鬼只是一个得道真人!我琅琊洞天的宗座——你可晓得那宗座?!大成玄妙境界的洞天宗座!昆吾子!将要晋阶广生玄妙境界的昆吾子——也在这里!距离渭城千里而已!!”
“等他来了,嘿嘿、哈哈哈、哼哼哼哼哼,你可逃不掉——他什么都会知道!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云心慢慢地向后仰了仰头。如果他此刻还是人形,会发现他在皱眉,并且稍有些诧异。
短短两三刻钟而已,这月昀子鬼魂说话的腔调……变得越来越熟悉了。
这令他想起了三花。
这鬼魂的理智正在迅速地消失。李云心不清楚这是不是因为自己的阵法限制了他的道法,令他无法守住神智了。
这可不是好兆头,更不在计划中——他需要的是一个虽然偏执不可理喻,但仍旧有意识神智、能记得很多很多东西的真人之魂,而不是一个浑浑噩噩的鬼魂!
也便是在这时候——在李云心正打算做些什么的时候,雨幕中一个人影迅速成形。
雨水聚集到一处,构成一个中年男子的轮廓。轮廓随即被色彩填充,变得鲜活生动。一息之后这人形完完全全地丰满起来,袍袖在风中猎猎地一声响。
来者头戴八宝紫金冠、身披流云绶卦袍。五绺长髯,高鼻凤目——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月昀子的魂魄一见了这人,登时大叫大嚷起来。
“宗——座!!”这位曾经的得道真人所应有的风度与从容全不见了,倒很像是一个撒娇的小孩子。他高兴得手舞足蹈,甚至还要扑过去给对方一个拥抱。
但他乃是鬼魂身,他眼前这位只差一个阶级便臻至玄境巅峰的道人也仅仅是用雨滴化成的一个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