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妖王见他笑,便皱起眉。他不是李云心身边的鸡精,晓得李云心这般人物虽看不清道行深浅,却叫他心里微微发毛,似是有些不祥的预感,该是强者。便盯他瞧了几眼,沉声道:“你这乌鸡,请来了帮手?这位大王是什么来路?说和的,还是——”
话却被李云心打断了——他一笑之后转脸看身边的乌鸡精,认真地说:“想除了这祸害?”
鸡精愣了愣。瞧那妖王,又瞧瞧李云心。半晌才道:“……是。”
“那你求我。”李云心说。
鸡精又愣:“……啊?”
妖王听李云心说要“除了自己”,便晓得不是什么“说和”的。立时将大刀一挥,喝道:“这位朋友,可瞧好了!我这宝贝——”
李云心仍不理他。轻叹口气,又对乌鸡精说:“要你求我就求我。”
鸡精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这位会长……不是在撒娇。
他不知道李云心是什么意思,但晓得高人自有高人的做派。忙道:“求……求求会长除了他!”
李云心一笑:“这就对了。是你求我杀他,而不是我要杀他。这段孽缘,和我可没关系。”
说了这话,妖王正将自己的宝贝端在身前。
而后,他这宝贝忽然猛地往自己的脖颈上一推——饶是他有巨力,也无法抗衡这种可怕力量。更确切地说,他的“巨力”,像是微风一般无力。
这真境妖魔的脑袋便落了地。妖魂立时离体,在刚倒下、激荡起一片烟尘的尸体上直挺挺地站着,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李云心不理身边那比新生的妖魂更目瞪口呆的鸡精,迈步走到妖王尸身旁。一抬手,捉住这妖魂。再抬手,给了它左右两记耳光。
妖魂这才渐渐恢复神智,瞪圆眼睛大叫:“你——我——”
但李云心的手指一挑,又将他自己个儿血淋淋的脑袋挑起来。略给他注入一丝幽冥之力,助他速成了个鬼修之身。
“抱着你的脑袋。”李云心和蔼地说,“选一个方向走。遇着个什么妖王,就告诉他你是被李云心杀的。再告诉他们,不给小妖保面子,就是不给我面子。一直走到海边,就往东海去。要是有机缘能找到一个好地方儿,就能活。倒霉的话,你体内的幽冥气一散,你也就魂飞魄散。”
说完这些话松了手:“滚蛋吧。”
那妖魂到这时才意识到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瞪眼大叫,肝胆欲裂:“……你是李云心!?你是……你不是死了吗!?你叫我去哪儿——”
他虽不愿走,两条腿却不听他的使唤,已飞快地迈起来。
须知炼化成鬼修,便会有执念。李云心将他成炼鬼修,是不管他的执念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的。他以太上的境界为这倒霉的妖魔强行注入一个念头——完成他交代的事。
这执念的强大近乎本能,已不是妖王的自由意志可以抗衡的了。与其说鬼修,倒不如说是个傀儡。
一眨眼的功夫,他便抱着自己的脑袋消失在荒野里。
李云心这才转脸看鸡精:“我死了?谁说的?”
鸡精脸色煞白,盯着他的会长。好一会儿才开口:“他……他……你……你……”
仍是无法接受这件事——
一座在他看来巍峨的高山……这真境的妖王……竟在眨眼之间被杀了!
李云心走过来拍拍他的脸:“说话。”
鸡精才回过神,瞪着眼:“前些日子有些……鬼兵,说是从海上来……说……海上有个什么老祖,将您杀了——”
立即又道:“但山鸡哥说那是放屁。”
“的确是放屁。”李云心说,“我走了。”
鸡精又愣。原本在荒野中撞见自己的会长,就是很叫人激动的事情了。到眼下发现这会长的神通已超越了他想象力的极限,更是激动。本想自己如今也算与会长历过生死大劫,或许会得些提携。岂料事情一了,便是“走了”这两个字。
他心中失落起来。见李云心的身子微微一顿,复又有些期待——想他还会交代自己几句话儿。
可等他眼皮再一眨的功夫……
眼前的人影已不见了。
……
……
那失落的乌鸡精不提。只说自李云心离开这山谷之后的十多日时间里,如今的荣国北方的广袤密林、茫茫旷野当中,忽然出现了许多奇怪的家伙。
这些家伙,无一不是修为在化境、真境之上的大妖——至少生前是。
如今却都成了鬼修,或者抱着自己的脑袋,或者夹着自己残躯的一部分,哭丧着脸四处游荡。一遇着妖魔的巢穴便赖在人家门前不走,开始哭诉。
内容都惊人相似——
“各位看清楚了,我这脑袋/胳膊/前胸/心肝儿,是被李云心摘下来的。他老人家说不给小妖保面子,就是不给他面子。希望各位以我为鉴,莫要站在历史潮流的对立面。多多行善积德、莫贪血食,才能保洞府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