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辞。”卢植继续解释道。“可是我能被启用却多赖中枢诸公的恩义,他们对我有知遇之恩。而且再说了,正如你之前所言,事关根本,中枢诸公是半点不能退的,而我又只有一人。所以,此番争执之后我的下场几乎已经是注定的了,无外乎就是如你所说的那样,被人搁置在什么角落里,蒙尘落灰而已。既然如此,还不如坐视你耍些小伎俩,看看能不能钻点空子,能争一点是一点……”
“可要是这样,如果老师结局注定,又何必争这一丁点呢,于老师有何益处?”
“于我或许无益处,但于整个局势或许还是有益处的……这天下日渐崩坏,想要恢复制度,我自问古文终究是比今文更合适一些,所以有一点点进步都是好的。”话到这里,卢植稍微停顿了一下,再看向对方时却是温和了不少。“这个道理,还是当日公孙大娘教我的。”
“老师认得我母亲?”公孙珣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考的神智。
“未曾见过。”卢植失笑道。“但有多年书信往来。”
公孙珣眼前瞬间闪过了母亲信上那‘未必可怖’四字,还有当初什么一定要拜师卢植的种种说法……心底对自家老娘感到愤然之余,却也放松了不少:“竟然如此吗?”
“为何不能如此?”卢植不以为然道。“同为幽州人,涿郡与辽西虽然相隔两郡,但你家生意也是做过来的。再说了,我也好,你母亲公孙大娘也好,在幽州都也算是名人……”
公孙珣连连点头,然后又想起之前的话题:“老师所言母亲教您的‘道理’……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问你,前些日子河南的蝗灾可有所留意?”卢植收起笑意,再度正色起来。
“自然。”公孙珣赶紧点头。
“当日河北蝗灾,满目疮痍,而我正在涿郡教学。”卢植却是说起了一件让对方略有印象的事迹。“而蝗群未到涿郡时,我曾遣人快马去问你母亲……你须晓得,前一年大旱,令支因她谏言引水灌溉而得以保存,我颇为佩服……所以,就遣人问她,蝗灾又该如何应对?她回复我说,可以扑杀食用!我对此很是不屑,你可知道为何?”
“蝗群会飞。”公孙珣当然知道这件事情。“所谓扑杀也最多扑杀两日罢了,又能吃几日?当日蝗灾过去以后母亲便以此事为耻,说自己眼高手低,只知道纸上谈兵,搞一些小计俩,无关大局。”
“我当日也是如此想的,还在回信中斥责她无稽。”卢植摇头苦笑道。“然而蝗灾过后,令支人终究是多了些蝗虫果腹,再加上你们公孙氏的赈济,居然愣是熬过了那一年。而我们涿郡,却秩序崩坏,乃至于出现了人食人的惨像……经此一事,我才晓得你母亲往日信中的一句话堪为至理名言,所谓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公孙珣,你须晓得,人行于世,若是觉得道理对的,那自然是要尽力而为的。”
这便是言传身教了,公孙珣当即鞠躬行礼。
“不说我的事情了,”说完往事,卢植却又继续问道。“只说你,经今日一事,可有什么教训吗?”
“凡事需要知己知彼。”公孙珣回过神后不由面色绯红,低下头来。“连自己是什么斤两别人是什么斤两都不知道,就做这种事情,未免太过儿戏!”
“儿戏倒也无妨。”卢植摇头道。“几个未加冠、刚加冠的年轻人,总要有些敢为天下先的豪气的,这些年我所见到能跳出出身桎梏的英豪,大多也是如你这种胆大包天之徒……其实今天这件事情,真正的关键在于后果太严重,你以为我刚才对你说‘盗两千石印当斩’,是假的吗?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有些事情可以去赌一把,有些事情,但凡见到了就要远远绕开,只有如我这般落入绝境,才可以弄险一搏!”
“是!”公孙珣一边答道一边偷眼去看对方。
“不用偷看了。”卢植失笑道。“此事我不会追究的,但你也需要将这个教训谨记在心。”
“喏!”公孙珣终于感觉自己活了回来。
“你母亲在信中给你出了不少主意吧?”卢植忽然又继续问道。“可有能让古文更胜一筹的主意?”
“有一些,比如标点……”
“这样就好。”卢植打断了对方的叙述,然后连连点头道。“伪书既然已经送上去了,那就且看看局势……依我所料,你这封联名上书还是很有可取之处的,陛下十之八九会当场同意,而其他中枢诸公碍于陛下与刘公也会无可奈何……不用看了,他确实睡着了,便是没睡着也无妨……到时候,我若是有事,你便以我的名义去监督这《毛诗》的铭刻好了!”
公孙珣恍然若失,然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老师,我心存怨望在先,伪书盗印在后,老师何至于对我如此?从初次相见便要将我留在身边教导,再到今日的宽宏大量……只是因为与我母亲相善吗?”
“我与你母亲相善个什么?”卢植仰头大笑道。“你以为那日我说她妇人、商人之见是在故意激你吗?我与她书信往来十余年,倒是争执多大于敬服……”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