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府,家宴。
严嵩坐在首座,徐阶次之。林晧然今天是来看戏的,自是不可能跟严世蕃相争,乖乖地坐在末席静静地等待着好戏上演。
呸!
严世蕃将一口浓痰吐在地上,却在徐阶的对面坐下。
仿佛全天下都欠他钱似的,他摆着一张臭脸坐在那里喝酒,看着热情待客的老爹不顺眼,看着同桌两个捅刀子的人更加不顺眼。
他的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只要熬过这一关,重回内阁第一件事便是好好地收拾这二个人。先将徐华亭赶回松江老家,再将林若愚发配地方,让这二人永无翻身之日。
酒是上等好酒,菜亦是五花八门,严府家宴显得非比寻常。
严嵩的年龄已经容许不得他有那么复杂的心思,在招呼着徐阶和林晧然吃菜后,他亦是慢吞吞地夹起了一块酱豆腐。
由于牙齿脱落,已经不可能大块吃肉,却是独爱于六必居的酱菜,将那一块酱豆腐送到嘴里,显得有滋有味地咀嚼,末了便是停下筷子感叹地道:“这京城的酱菜,当属六必居最佳也!”
俗语有云: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由于店铺并不卖茶叶,故而七居其六,所以取名:六必居。
严嵩随着年龄增长而牙口不好,加上追随圣上修道的缘故,却慢慢很少再嚼肉类,却是偏好起酱菜,而对六必居的酱菜情有独钟。
应店家所求,他还曾给六必居题了字,致使六必居在京师颇为有名气。
却不知是由心而感,还是意有所指,严嵩对着二人显得推心置腹地推介起六必居酱菜。
“确是如此!先前下官一直吃其他家的酱菜,但自从吃过六必居酱茶,便非六必居莫属了!”徐阶刚刚夹着一块酱菜放在嘴里,露着一副陶醉的表情阶和道。
林晧然打从经历长林村那段苦日子,便成了肉食主义者,每顿必要吃肉,却对桌上的酱菜瞅都不瞅一眼。正夹着一块鹿肉放进嘴里,结果却发现话题到了酱菜上,亦是这时才发现桌面确实摆着几碟各色酱菜。
在以往的酒席上,纵使他不是主角,那亦是重要的角色,哪里像今日这般坐于末座。正准备降低存在感,用认可的表情蒙混过关,却发现严嵩朝着他望了过来。
林晧然面对着严嵩的目光,嘴里含着肉报以微笑,心里却是一狠,将那块略大的鹿肉直接咽到肚子里,显得云淡风轻地道:“不瞒元辅大人,下官家里存放着几坛子六必居的酱菜,这酱菜确实很下饭!”
话倒是不假,家里确确实实存放着几坛酱菜,但买回来便一直丢在那里,他们一家根本就不喜欢吃酱菜。除了吴秋雨可能会吃一点,他跟虎妞都属于肉食性动物。
只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他自然跟徐阶一样成为了六必居酱菜的忠实拥护者。
“呵呵……你们都喜欢便好!”严嵩显得高兴地笑了几声,却突然无限惋惜地道:“只是可惜,往后想要再吃上这么好的酱菜,怕是难咯!”
这……
林晧然很想将硬咽进肚子里的鹿肉吐出来再吃,敢情这不是纯粹聊天,亦不是表达六必居酱菜多么吸引人,而是又有进行一种试探。
明面是在讲六必居酱菜,实质是向二人表达他即将要离京回江西,已经不再眷恋这个首辅的位置。
徐阶自然听出话外音,却是板着脸义愤填膺地道:“元辅大人,小阁老有时候做事确实有不妥之处,在守孝期间饮酒寻乐实属不当。只是有人指控小阁老贪赃枉法,下官是断然不信!”
不信……你妹!
林晧然不敢再将鹿肉放到嘴里,而是含着泪对付面前这碟无爱的酱黄瓜,发现徐阶睥了他一眼,已然是将他视为“罪魁祸首”,心里不由得暗暗地咒骂。
若论虚伪程度,还当属徐阶无疑。明明就是他怂恿邹应龙借“贪赃枉法”进行发难。现在被自己抢先一步,他却变成了捍卫者。
徐阶如同一个忠心耿耿的下属,显得饱含深情地望着严嵩道:“元辅大人,你执政多年,功绩斐然,更让大明有了盛世这象。现在虽然有小人作祟,但满朝文武百官还得由您来统率,皇上仍然信任于你,你切不可如此悲观!”
又是在试探!
林晧然将一块酱黄瓜放到嘴里,亦不顾咸得要命,却是轻轻地摇头咽了下去。
“老了,不中用咯!”严嵩坚定地摆了摆手,当即顺势地询问道:“子升,你跟老夫交个底!皇上今天召见你,都跟你说了什么,切不可隐瞒啊!”
憋了大半天,严嵩还是问出最关心的事情。以前是他霸控着“言路”,只是现在皇上对他避而不见,致使他跟绝大多数的官员一样成了“瞎子”。
严世蕃不再摆着那张臭脸,停下了酒杯,显得关切地望向了徐阶。
林晧然厚着脸皮凑到这里,正是想要看这一出好戏,亦是不动声色地将目光落到徐阶的身上,同时想知晓皇上究竟说了什么。
“元辅大人,下官岂敢隐瞒!”徐阶当即放下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