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夜,透着丝丝的凉意。西苑本就算是一个避暑之所,阵阵的晚风从湖中徐徐地吹来,令到这里变得很舒服。
万寿宫的灯火已经亮起,不断有宫人在那里进进出出。虽然仅服侍一人,但这一位却是大明的国君,故而事务显得很是频繁。
身穿白色道袍的嘉靖坐于案前,如同以往一般,正在处理着呈送上来的奏疏。
他不仅是一个勤勉的皇帝,更是一个聪明的皇帝。为了避免陷入文官的“奏疏潮”中,他对一些屡屡挑事的文官直接进行严惩,对不老实的官员进行打压。
为了让地方官员“懂事一些”,他还大力扶持着严嵩。由严嵩镇压着那些不安分的官员,让他们少向朝廷张口要钱要粮,多花精力继续地方的稳定。
正是如此,每日奏疏的量大大地减少,令到他有足够的精力对付这些奏疏。
仅是这一点,实质上还是不够。经过多年的研究后,他又将精力放在人事和钱财上,其他的小事则交由内阁处理。
嘉靖将这些经过司礼监筛选过的奏疏翻阅,眉头却不由得微微地蹙起。
在这些奏疏之中,已然是多了一些地方官员要钱修河堤等工程的奏疏。其中,便有淳安知县海瑞说淳安百姓屡遭倭患,竟然奏请朝廷要为淳安减免税贼。
虽然他深知这些年的财政主要用于工部,除了先前的外城大工程,还有三大殿和刚刚重建完毕的万寿宫,以及大量的道观和祭坛等,地方的水利工程等确实是要维修,甚至要对一些地区进行减免税赋。
如果在前几年,倒还能挤出一些银子。只是当下再挤的话,那他的三清道观和天坛真是不会修了,要停止他的修玄大业。
“当真是可恶!”
嘉靖将奏疏丢在案上,脸上浮起了怒容。分明知晓他正处于修玄的关键时期,结果这些臣子不仅不能帮他分忧,竟然还意图要阻止于他。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将这帮不懂事的地方官员全部进行罢免,换上一些听话懂事的官员。
一念至此,他有些后悔为了削弱严党,改由郭朴担任吏部尚书并主持外察,结果换上了这一批令他心烦的地方官员。
“主子,该用丹了!”
黄锦领着宫人到来,跪在嘉靖的身旁,并轻声地提醒道。
身后端着盘子的两名宫女都是跪着,面对着这一位有些“斑斑劣迹”的皇上,她们是大气都不敢粗喘,显得是小心翼翼。
嘉靖将奏疏放下,同时扭头望了黄锦一眼。
黄锦从一名宫女的托盘取了一个玉瓶和一个金碟,正准备从玉瓶倒出一颗仙丹在金碟上。仅是一个眼神,他便猜到圣上的想法,当即从玉瓶子倒出了足足两颗红色的灵丹。
形势迫人强,陈洪可是一直虎视眈眈,大有将他取而代之之势。现在皇上要每次服用两颗,那他亦是只能乖乖照做了。
嘉靖却还是不满意,而是开口直接说道:“再倒一颗!”
“主子,陶仙师……”黄锦闻言大惊,当即就要进行劝阻。
嘉靖的脸一寒,直接质问道:“你是忠于陶仙师,还是忠于朕?”
“奴子自然是忠于主子您,只是陶仙师曾再三叮嘱,这灵药一次仅可服用一粒!”黄锦当即跪了下来,哭丧着脸地解释道。
虽然他迷恋于权力,只是陪伴着圣上已经四十多年,早已经将那份忠诚融入到骨髓之中。或许正是这一份忠诚,令到他亦是成为圣上最为信任的太监。
“朕是真命天子,是身具大运之人!现在是大道的最后考验,你亦想跟吴山一般做一个忤逆的臣子,是想要阻止朕吗?”嘉靖脸上露出怒容,大声地进行质问道。
嘉靖不仅是这个国家的皇帝,同时是这座宫殿的皇帝,他早已经习惯率性而为。
自从他十五岁登机之日起,天下并没有人能再拂他的意。杨延和虽然鼓动百官,更是搬出了周礼的大义,但他坚持率性而行,便有张璁、桂萼等一大帮忠臣为着他冲锋陷阵。
这一位昔日执拗的少年,虽然已经成了五十多岁的老头,但性格显然没有改变多少。当然,在他看来,这是他道心坚定的表现。
“老奴不敢,老奴愿成为主子大道的祭品!”
黄锦服侍了嘉靖四十多年,又岂是不知嘉靖当下是真怒了,便是伏地表忠道。
如果是在以前,他进行劝阻,还能换得圣上认为他是忠诚的表现。现在他若还进行劝阻,圣上自会认为他是修道的阻碍者。
随着圣上的身体出现一些状况,当下的圣上明显对修道更加急迫,故而才增加了灵药的服用量。
在当下圣上的心里,世上仅剩下两种人:一种是助他问长生的忠臣,一种是阻止他长生的逆臣,而黄锦自然要做前者。
陈洪跟冯保在旁边帮着梳理奏疏,听到嘉靖的呵斥后,亦是匆匆地跪倒在地。只是陈洪偷偷地望着嘉靖,很希望嘉靖将黄锦给拿下。
嘉靖阴沉地望着黄锦,最后却是松口道:“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