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不是说要学射箭的么?”
“学那个有甚么用?来,这狄粱做的面鱼,最是有味,比麦粉好食啊。”
言罢,张大象凑在小小的土灶锅前,用力地嗅了嗅香味,然后陶醉地看着十岁光景的少年,“再来一盘牦牛肉,嘿!”
说到兴致处,张大象搓着手,只觉得这锅里的物事简直是美爆了。
一把细碎葱花撒上,顿时从锅里盛了出来,不得少年张望,自己先撩了一筷子,嘴巴嘬的跟鲤鱼似的,唏哩呼噜也不管烫还是不烫,三七二十一,先来一口再说。
“狄粱”吃的人少,种的人更少,传入中国也就是贞观朝的事情。还是李淳风托人传到唐朝的,做了一回劣质版张骞。
这东西就是高粱,天竺种的不少,耐旱抗涝,在天竺产量还不低,居然比稻米硬是要高一石。李淳风有鉴于此,才让人把“狄粱”带回唐朝。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到了唐朝,居然水土不服,产量也就是三石不到。试验田还好只有五千亩,要是多了,李淳风得要欠下个人情。
怪只怪已经到了贞观十八年,某条土狗为了小霸王学习机,在关中地区河套地区都或多或少地非法干扰了历史进程。十年来增加的水利设施使得稻麦产量大大增加,以至于高粱原本的耐旱抗涝优势,在关中地区发挥不出优势。
再一个,高粱米去壳不去壳就是两个画风。尽管说眼下的关中老农已经不稀罕三五百斤白花花大米,可吃上个囫囵饱饭才几年?所以,一如既往的,还是会尽量地多留一些能吃的。
以往糜子、稻麦的壳壳,也是能做成青糠饼之类的,塞到嘴里,啃个半天也能垫吧垫吧肚子。可这“狄粱”壳子简直糟践人,熟了之后,闻着挺香,拉起来就惨了。指天骂娘者不在少数,俨然是肠子都被拉出来的架势。
于是高粱在关中,就成了鸡肋,远不如在陇右受欢迎。实在是陇右贫瘠,高粱的优势瞬间就发挥了出来。
不过“狄粱”的特质优点,也不是没有人发现。比如说张大象,这么些年别的没长进,只论吃喝,堪称一绝。
“智障大师”的诗,邹国公子的胃,在李董迁都洛阳之前,必须是长安双绝。
“先生,怎么还有牛肉的?阿耶跟我说,以前吃牛,是大罪……”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自己盛了一碗“疙瘩汤”,还多加了一把葱花,还撒了一点胡椒面和花椒面。嘬了一口汤,又撒了一把青盐,一旁张大象看他的吃法,气的腮帮子直抽。
口味这么重,暴殄天物!
“你也说以前啊,说到这以前啊……”张大象夹了一筷子略带黑色的牦牛肉,迟迟没塞到嘴里,反而出神了片刻,然后接着道,“这以前啊,跟人吃喝,先生我的运气还是不错的。时常有牛儿知道先生我要吃饭,便去跳崖自杀。”
“……”
少年眼珠子鼓在那里,一脸的不可思议,显然是被震到了。
“假的嘛。你这小郎,怎地当真了?”
张大象轻轻地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不落人口实么,官府场面还是要做一做的。”
“这样骗人真的好吗?先生。”
师徒二人一边吃着面鱼儿,一边闲聊。
听徒儿这么一问,张大象一身肥肉也抖了抖:“骗人自然是不好的,可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都是场面话嘛。大郎,你想啊,要是不骗人,那官府就要抓人了,可先生我……为师是什么人?邹国公之子啊,是勋贵啊,长安令敢得罪嘛?当然啊,为师不是说要仗势欺人,也不想让长安令这般为难。为师的意思就是,为了不让长安令难做,所以我才骗人,这样就两全其美了,对不对?”
“……”
少年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来。
“你看你,又钻了牛角尖。为师不为难长安令,长安令就不用硬着头皮来不畏权贵,寻常百姓听说为师吃牛肉,得知是牛儿自杀的,也不会觉得为师是故意逮着耕牛杀。于是大家都相安无事,岂不美哉?百姓不必羡慕嫉恨,官府不用担惊受怕,为师不用嚣张跋扈……天下要都是如此,还不真的就长治久安啊。”
“……”
少年感觉自己掉坑里了,于是扭头喊了一声:“二郎,你觉得先生说的对么?”
土灶的另一边,是守着灶膛灶火取暖的一个更小少年。约莫是七八岁光景,瘦瘦小小的,头发还有点枯黄,鼻子还淌着鼻涕,形象远不如张大象身旁说话的少年来得那么灵动。
“先生说甚么都对。阿哥,饭食做好了么?”
“二郎悟道矣。哈哈哈哈,来来来,老夫给你盛了一碗,赶紧吃。”
张大象哈哈大笑,对吸鼻涕少年的话,显然是非常满意。灶间内雾气腾腾,门口正翻着卷宗的张大素一直听着这边的对话,一边看书一边笑着摇头。
“大哥,时候不早了,世子也该送回太子那里了吧。”
“急个甚么,这光景他肯定还在盯着制糖厂,兴许就留在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