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武汉的民夫,是要比别处的好用些。”
“都是民夫,缘何不同?”
上官庭芝和李元祥有点不解,他们从扬州过来时,也见识过江都的民夫,不敢说人人都是“偷奸耍滑”,可“浑水摸鱼”的本领,着实不差办公室里的老油条。
二人漫步堤坝,往常的锦袍,这光景是没办法穿的。别说他们,连张德上工地勘察,都是短袖长裤皮靴子,至多再家一根竹杖。
宽袍大袖跑去工地上装逼的官僚不是没有,但多半是“空降”来的,而且一向是鼻孔看人,瞧不起武汉的“庶民”。
不过鄙视是双向的,都是“有地位”的人,在武汉地头,怕你个鸟毛门第啊。
嘀——
急促的长哨声响起,监工骑着驴子不断地选差,各种旗帜绳索分割开的包干区工地,陆续开始换班。除了男丁之外,女子并不在少数。男人可以当牲口用,但女人总归不能当男人用,倒不是说“绅士风度”,而是效率不行。
专门划分的女子包干区,多是工坊中的倭女、羌女、獠女、扶余女……武汉并不鼓励蓄奴,当然武汉官商集团在海外是鼓励蓄奴的,屁股决定脑袋,经济收益决定生产结构,老张再看不惯,也阻挠不了什么。
这些个奴籍女工之所以上工,是因为作为被征发的“民夫”去干活,根据劳动量,可以按比例缩短“奴籍期限”。
是的,武汉的“奴籍”是有时效性的,和世家大族中那些“奴籍”世代传家完全不同。
这同样和武汉商贾集团的良心无关,商人讲良心讲社会责任,是相当不靠谱的事情。仅仅是因为处于“人口增加”和“劳动积极性”考虑,再一个,“奴”是资产,而且是个人财产,又有几个商人会对私产不好好维护呢?
但只要是财产,除贵金属之外,无一例外都是“贬值”的,除非给这个财产加上特殊的包装,比如人文主义、历史情怀啥的。于是不难看出,一个“奴”作为财产,黄金使用期,也就是十年二十年,女性的“奴”,在贞观朝也就是十年光景。
所以这是一笔账,一旦超过某个“保质期”,这个财产再继续“维护保养”下去,就不怎么划算。
而在武汉,“奴”的后代对主人而言,不是“奴”,也就是说,长期回报不用多想了。商贾们也没这个资格去争夺这个“权利”,尽管他们很想,而且几次三番跟老张玩过心眼。
张德的反应很粗暴,直接将十几个自以为“羽翼丰满”的巨贾灭门抄家,全族尽数一笔勾了打包给了李道兴。
至此,商贾们在武汉地头,自以为摸到了观察使大人的底线,当然代价有点大。
“蓄奴”的基础不存在之后,商贾们自然是会选择利益最大化,“奴”还是要用的,但十年使用期到了之后,赶紧拍拍屁股走人。
要是这个“奴”从财产转变为“人”之后,还想继续在工场中上班,情况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原先作为私人财产要被提供的伙食、住房,尽数要掏钱;其次,同样是劳动换取果实,但为财产时,“奴”没有人身自由也没有经济负担,“人”有人身自由但有经济负担。
大部分“脱籍”之人,往往“脱籍”的那一刻,就是“负翁”,不得不举债度日。而举债的对象,往往就是曾经的“主人”。
于是让老张不得不感慨的是,十年“奴籍”,真正愿意“脱籍”的人,和愿意继续为“奴”的人,几乎是对对分持平。
整个女子包干区的工地上,几乎所有来上工的女子,都是有点想法的人,可以说是相当的难能可贵。
“师伯,适才寻欢郎同我说起民夫合用不合用,都觉得武汉的民夫,着实要比淮扬的好用。这是为何?”
上官庭芝和李元祥追上了视察工地的张德,略有气喘好奇地看着张德。
“噢?你们两个觉得武汉的民夫,和淮扬的民夫,有什么不同?”
颇有趣味地看着两人,老张倒是有点意外,没想到两个后生仔还能有这点观察力,相当不错。
“一人一日之功,武汉民夫抵得上三个淮扬民夫。”
“武汉民夫只顾干活,淮扬民夫若是累了,便要偷摸躲事,若是监工厉害,便要合伙起来抗命作弄。总之,同样监工,武汉的工地,要轻松的多。”
老张听了他们两人的话,连连点头,双手持着竹杖,看着工地上茫茫多的身影:“说的都对,不过都是表象。老夫就说一个外边决计不知道的‘不传之秘’,此乃武汉绝学,将来你们若是做官,可以考虑用一用。”
二人一听,居然要“传功”,顿时屏气凝神,就等老张给他们来个“灌顶”,你学飞刀我学剑……
“说到底,就一个。”
老张竖起一根手指,“淮扬的民夫,多是农户。武汉的民夫……哪里是什么民夫?他们也算民?”
“……”
二人一愣,上官庭芝眨巴了一下眼睛:没了?这就没了?说好的绝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