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员,可天差地别的可难受了。
工程部负责提供人员名单,行政部负责审核拨款。审核意见上明确写着‘桑有深师傅技艺精湛,但文化程度不高,缺乏管理能力,担任技术工作为好’。
桑有深大字不识,看到审核意见后都看不懂。等他回过味来心里更难受了,这是说他是‘睁眼瞎’,只能干苦力呢。一时间又伤心又气恼,鼻头酸酸的都想哭。
这木材加工厂建在金州以东的青云河上,一支施工队已经奉命在此修建水坝,尽可能的利用水力。‘革命军’内部目前劳动力丰富,数千的农户在这冬天出来干活赚钱,还能混个一日三餐。
河道两岸都在大兴土木,从千山山脉砍伐的木头用马车拉到这里,见过简单修整后就可以用来搭建工棚。目前‘革命军’建设四五米高的工棚已经是熟门熟路,只要简单打几根立柱,就可以把屋顶搭上去。一栋几百平米的的工棚三五天就足以建好。
心里难受的桑有深就站在这河岸边,他眼前便是一台刚刚安装好的水力锯木机。几个木工学徒将马车运来的大块木头送到锯木机的锯条下。
锯条由一块飞轮蓄能带动,来回拉扯。飞轮由河岸边的水车提供动力。这已经是工程部制造的第二代水力锯木机,有飞轮蓄能大幅提升了效率。
木工学徒们将胸径三十厘米以上的树木推到锯条下,哼哧哼哧的锯木声听来就叫人觉着轻松喜悦。过去需要好几个粗壮汉子花上一天功夫才能锯开的木头,现在只要几分钟就成了非常平滑的厚木板。这效率在过去是叫人不敢想的。
桑有深第一次见这锯木机时同样大为震撼,觉着有了这东西,木匠的好日子就来了。可仅仅不到一个星期,他又觉着木匠的好日子只怕到头了。因为锯木机只是省力,后续出现的木工车床连技巧都省了。
过去要打造一根固定尺寸的圆润木棍,那都是需要一个木匠好几年的锻炼,还得费上不断时间才能做出来。可现在太简单了,只要三个月学习的初级文凭,懂得测量,看得懂图纸上的几个数,直接就把粗加工的木料朝车床上一夹。
车床的送料轴一转起来,木料就在刀具下哗啦啦的被刨成一根光溜溜的木棍。再用砂纸对木棍稍加打磨,最后量测一下直径,误差很容易就可以控制在零点几毫米以内——换在过去这都是大师傅干的精细活,现在一个学徒只要半个小时就可以完成。
桑有深第一次见木工车床的时候也挺震撼,可立马就觉着害怕。
当年英国搞工业革命,大量替代人工的机械被发明出来。失去工作的劳工们对此是极度的恐惧和愤怒,就连当时的英国政府都觉着事态严重。愤怒的失业劳工们捣毁机器,拆除工厂,要求获得工作。
可这一切都没能阻挡工业革命的发展。
“以后我们这些老木匠还能干什么?”桑有深有了浓浓的危机感,他之所以对厂长的职位如此热衷,就是觉着自己当上领导才能安然无忧——现在可好,技术员?说明自己的危机尚在啊!
“桑师傅,我们这里有个新的家具结构图。有个卯榫的地方我们看不太懂,您能来给我们指点一下么?”有个年轻的后生跑过来,手里还抓着一份图纸。
图纸上一把椅子的零件三视图。这东西是机械制造上用的,一般人还真看不懂。桑有深瞄了眼,心里更是暗暗叫苦道:“这上面画的是个啥?虚虚实实的,我也不明白啊。”
“图纸你先放我着,我也要多看几眼,待会给你讲。”桑有深没法说自己根本看不懂,只能先糊弄过去再说。他看这提问的年轻后生也就十七八岁,上过夜校,进过培训班,白天干活,晚上识字,学东西特别的快。
年轻后生依言离开,桑有深再看图纸便是深深叹息。他背着手离开厂区,沿着一条砂石路就到厂区附近的宿舍区。宿舍区里草草盖了一大排的屋子,他作为首席技术员分了一套。这房子比他在抚顺的宅院大为不如,可在当下却极为难得。
桑有深的家眷都在金州城内,目前他一个人住。到了宿舍的单间,他借着窗户外的太阳看着桌面上放着的几本书,不由得长叹将其拿起来,“我这干了一辈子活的老木匠,连个后生都不如,这脸往那搁呀。难道我这个年纪还真得学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