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脑子乱,可桑全来还是睡了几个钟头。醒来已经是下午,天空阴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和焦臭混杂的味道。简易帐篷前不时有人抬着担架或者弹药箱走来走去,不远处的野战医院里一直传来哭喊声,看上去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真想不到这种情况下我居然也能睡着。”桑全来掀开盖在身上的毛毯,走出了帐篷。他觉着口渴发苦,晃了晃水壶才知道里头已经空了,便迈步就去找水喝。为了防止非战斗减员,部队里严禁喝生冷的水,营房内有专门的炊事班烧开水。
由于城内的建筑都拆了盖工事,有些退下来的班排连帐篷都没得睡,只能在残破的街道上随便一趟。幸好这几天没下雨,否则冻伤减员会非常多。可桑全来在感叹现在的天气不错时,心底又盼着下雨。
‘革命军’的后勤保障明显要比建奴强,若是环境再恶劣点,建奴会比国防军和民兵更惨。冻手冻脚,拉稀呕吐,缺衣少食,这些事必然是建奴更严重。阵线上甚至盖了木棚,刮风下雨都不怕,火绳枪照样能保证一定的发火率。可建奴能上战线的肯定不多。
到炊事班灌了一壶开水,搁在后腰的位置暖暖的。桑全来跟炊事员聊了几句,得知今天上午建奴驱赶了大批奴隶来冲阵。
“男女老弱都有,大多是我们辽东的汉人。被鞑子逼着干活还不算,现在还要被逼着来送死。”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伙夫正在煮一锅面条,配上肉酱,喷香的很。战士们体力消耗大,正需要这样的热汤热饭。“要是我被俘了,真是宁肯去死也不遭这份罪。”
“鞑子驱赶百姓攻城,这事常有。”桑全来语气低沉。他家若不是早早跟着周青峰逃难,指不定这会也就在女真人的营内当奴隶。他爹的木匠手艺好,兴许还能当个工头,可绝不可能有现在的好日子。“那我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老伙夫叹道:“打呗。谁也不敢放那些可怜的奴隶过来,就只能狠心的打了。否则让他们乱了我们的防线,死的可就不是只有我们了。”
桑全来回到营房就把自己的部下全部喊起来,该屙屎撒尿的赶紧去,一会就得吃饭整顿,听取战情汇报接受任务。他想到自己上午‘勘破’的秘密便心头沉沉,也更想为自己的小命做一番挣扎。
下午天黑前,桑全来的排再次上阵地。他们的人少了一成多,可防守的壕沟却缩短了。原本站两排的位置现在变成站三排,火力密度提高了百分之五十。如何在狭窄的壕沟内安排射击队列都成了个问题。看样子军官们也意识到敌人变多,把预备队都用上了。
从壕沟内朝外看,桑全来大吃一惊。
上午他下去休息前,战场上就布满了尸体。可现在朝外看,尸体都垒成堆了。大量工兵正在修补阵地,昨晚上发挥大作用的铁蒺藜要重新撒出去,照明用的篝火要加满煤焦油,陷马坑和阻拦沟要清理。
此外桑全来待的壕沟外竟然被加固了一层,用是敌人的尸体加固的。冻僵的尸体龇牙咧嘴,鞑子那细长的发辫拽在脑后。有的士兵胆子大,伸手拽这些辫子,戏称其为猪尾巴。
瞭望哨上吹了一声号,外头的工兵就犹如受惊的兔子般跑回来。这会连长亲自带人来巡查,顺手给每个士兵发丹药,“一人一颗,吃了精神好,不瞌睡,勇气倍增,能连续战斗三天三夜。”
丹药发到每个人手里,连长盯着士兵们吃下才走。桑全来吃了这‘丹药’后却颇为感叹,他大哥桑文来说过这玩意,据说是‘革命军’卫生部研制的,原名一长串不好记,士兵们都说这是‘拼命丹’。吃这丹药就表示到了要跟敌人拼命的时候了。
吃了丹药,桑全来果然觉着精神一震,心头原本那点子担心和忧虑都消失无踪。他只觉着看东西更亮,反应更敏捷,思想更放松——工兵已经撤下去了,各级军官的号令依次下达。他也抽出自己的燧发枪,准备抗击鞑子。
可几百米外上来的却不是鞑子,而是一伙又一伙形销骨立的汉人奴隶。看他们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模样,简直就好像一群缓缓移动的活尸。看到他们,桑全来等官兵全都愣住了——虽然已经从老伙夫等人口中知道会面对这等情况,可没人能坦然面对这一切。
连长又跑回来巡视,同时恶狠狠的下令道:“鞑子被我们打的不敢冒头,他们没别的手段只能干这种卑劣之事。虽然对面都是我们自己汉人,可谁也别手软。他们这是在受苦,我们是让他们摆脱这份苦。早死早超生,下辈子再当汉人便享福了。”
连长由近走远,在几个排都喊了遍。
壕沟内的气氛愈见凝重,随着汉人奴隶的步步靠近,士兵们也纷纷将枪口从射击孔伸出。军官的口令稳步下达,就等开火。
等汉人奴隶接近到百米内,民兵们都能看清他们脸上的哀苦之色。汉人奴隶的哭声喊声喧嚣直上,他们靠近后就开始填埋工兵挖的阻拦沟,拆除外围用于照明警戒的篝火堆。还有不少建奴精兵躲在后头躲躲闪闪,以汉人奴隶的身体为盾牌靠近宁远城。
“开火!”
上级军官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