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托此时的脸色,已经苍白灰败,四十多岁的人,一下子就把腰身佝偻了下去。
今日一战之后,他的威名和贝勒的爵位都只是小事,但正红旗已经被打折了脊梁骨了!虽然战兵有一多半不在这里,但眼前这几千旗丁是战兵的补充和后备,是旗中力量源源不断的源泉,现在看过去,他们败退的已经毫无章法可言,根本就是只顾着逃命了。
在他们身后,可是有披甲人在拼死护卫他们,而这些该死的畜生,却是连转身回顾的勇气也没有。
这其中,有相当多的十几二十岁的青壮,战斗经验还不够,所以不披甲,打下手,今日一战过后,怕是相当长的时间内选不出合格的披甲兵出来了。
旗丁的损失,汉军的损失,还有正红和镶红两旗蒙古披甲在此前的损失,加上眼前白甲兵的损失,正红旗损失之大,几乎是被削弱了五成以上。
数年之内,不要想恢复元气!
不过是一场不经意的小规模战事,对面的将领不知名,营头不知名,士卒人数没有多到不能交手的地步……但就是这么一场战事,却是把正红旗给打趴下了!
可想而知,皇上知道此事之后,会是什么表情,而阿济格和多铎这一对骄横的兄弟知道此事后,又会如何落井下石,大加嘲讽讥笑!
最可虑的是多尔衮必将因着杰出的表现,在此次征明之役中大放光彩,皇上的嘱托全然落空,两白旗实力坐大,从此更加难制……这种事情,涉及到更深层的政治斗争,想一想,便是头疼欲裂。
不过转念之间,眼前这一场战事失败的后果,已经是尽数在脑海之中,而最叫岳托头疼的,还是怎么把残余的白甲和披甲兵们撤回来!
但思来想去,竟是一无办法!
“大将军,吹号吧!”
“撤军吧,我等撤回营盘,明军应无破我营盘的实力。”
“他们也就千余披甲……”
“昏话,人家还有火炮,还有火铳,几道寨墙,挡的住么?”
岳托身边,尽是不便上阵肉搏的老将,这些老头子上阵是不成了,跟着打打酱油捞些好处,但此时倒是眼光毒辣,一下子便是看出现在情形的危险之处。
撤不回来,亦守不住,堂堂大清正红旗主,大将军,竟是带着部下落到如此危险的地步!
听着耳边絮叨,岳托但觉急怒攻心,胸口一阵刺痛,然后喉头一甜,竟是一口血喷了出来。一见他如此,身边护卫和包衣奴才们都是慌了手脚,若是大将军死在这里,那大伙儿别的话不必说了,全部操刀子上去拼命去了。八旗军法森严,主帅毙命,伴当亲随们活命回去的,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
……
阵后狼狈,阵前的披甲兵自不可能知道,便是谭泰这样的指挥大将,亦是陷于苦斗了。
撤退的命令,迟迟不下,所有人都已经是心急如焚,再悍勇的披甲,在此时也是开始失去信心了。
阵脚有不稳迹象,谭泰怒火如焚,尽管他不赞同拼光,但在眼前的局势下,阵脚一松,可就什么都完了!
当下只是连声怒吼,带着残余的两个护兵,在战线上来回的冲杀鼓气,有他这个威望足够的固山额真和甲喇章京在,虽然披甲兵们已经疲惫欲死,却仍然是奋力拼杀,并没有后退半死。
在谭泰做殊死搏斗,尽自己战场指挥职责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已经是早就盯准了他。
身为加固山额真衔的甲喇章京,谭泰是有自己的护兵队伍,最少也不该少于十七人的数字,应该是由一个分得拔什库领他的亲军才是,以谭泰的资历和战功,如果不是领白甲兵的话,现在应该是一个昂帮章京,而不是一等甲喇。
以谭泰的身份,此时身边只有两个疲惫之极的护兵,原本是绝不会有的情况,而今日一战,之艰苦困难,清军阵列之危险,处在命悬一线的风暴之中,若非如此,以谭泰的身份,绝不会离战线这么近,亲冒矢石,干冒大险。
但李耀武却不会因为敬佩对方的表现就手下留情,每天超过一千次的锻炼,使得他的小臂肌肉都已经有异于常人,两个小臂的前臂端上的肌肉高高鼓起,束袖时,好象塞了几颗鸭蛋在里头。
准头,速度,加上一点点的运气……
在看到谭泰又一次靠近过来,距离只有五六步时,李耀武突然发力,从自己的指挥岗位脱离,几步距离,他没有理会右手侧的几个敌兵,手中长枪,对着谭泰便是猛刺过去。
“杀!”
戳刺之时,李耀武下意识的一声暴喝,他看到那个年近中年的清军将领猛然回头,眼神中尽是不可思议之色,但一切都是已经晚了,枪尖已经正中他的喉咙,冰冷的枪尖先抵到了喉结处,迅速破开表皮,鲜血溢出,枪尖继续破肉前进,直到戳破一切障碍,从谭泰脖子的另外一边露了出来。
“章京大人死了……”
“章京大人死了!”
“完了,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