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尔斯把这句话埋葬在心里。
小巴尼的表情微微一松,仿佛得到了某种解脱。
卫队成员们都沉默了下来,无论知不知情,无论职衔高低。
地牢再次陷入了沉默,但旁观着的快绳觉得,这一次的寂静,不再那么令人难受。
“是么,是么,”小巴尼幽幽地点头,盲目地重复着:
“他们只是……他们只是……”
另一边,萨克埃尔释放出长长的叹息。
“别怪他们,巴尼,”刑罚骑士的眼神里隐藏着哀伤:
“尤其是你的父亲。”
“在那个混乱的年代里,家族,誓言,大义,忠诚,传统,王权,亲人,王国,陛下,殿下……他们只是,他们只是不知道在那么多对象里……”
萨克埃尔顿了一下,仿佛在组织自己的语言:
“该效忠什么。”
说完这句话,刑罚骑士落寞地闭眼,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小巴尼呆呆地望着地砖,被矛盾和恍然充斥的他,似乎再也说不出话来。
但就在此时,纳基重新发出不屑的冷笑。
“哼哼哼哼哈……”
众人抬起目光。
“你太乐观了,萨克埃尔。”
纳基摇了摇头,眼里闪现着灰暗:
“你还漏掉了一部分没说。”
“对我们而言,最糟糕的那部分。”
小巴尼一愣。
泰尔斯表情一紧。
什么?
纳基的声音带着令人窒息的痛苦:
“如果这是血色之年的真相,那就意味着……”
“意味着我们……”
纳基顿住了,仿佛再也说不下去。
萨克埃尔没有说话,但他麻木的脸肌开始颤抖。
塞米尔似乎也明白了,他接过话头。
“我懂了。”
塞米尔的愤恨无影无踪,随之而来的,是郁郁寡欢:
“如果血色之年是一场家族里的血腥内斗,血亲相杀……”
“巴尼,哪怕我千方百计逃脱了囚困,孜孜不倦地寻求援助和复仇,哪怕你呕心沥血将功赎罪,把这位姓璨星的王子送回王都……”
几秒后,巴尼想通了什么。
他原本稍有血色的脸再次凝固。
面容上的松懈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挥之不散的恐惧。
卫队成员的反应不一,有的表情呈现释然的解脱,有的麻木摇头,有的紧皱眉头。
“哪怕我们找到了谁是政变的主谋和内应……”
“哪怕我们证明了自己和其余同僚们的无辜和忠诚……”
“哪怕我们……”
说到这里,塞米尔哽咽了一下,垂下头颅,言语落寞:
“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小巴尼的身躯像是遭到重重一锤,狠狠摇晃了一下。
“为了统治的安定,为了王室的名望,更为了复兴宫的权威,无论是凯瑟尔王还是他的继任者,抑或是整个星辰王国,都永远不会允许血色之年的丑陋真相被揭开,遑论公之于众,大白天下。”
塞米尔远远地瞥了泰尔斯一眼。
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东西:痛恨、不忿、凄凉、绝望……
让泰尔斯愈感沉重。
“相反,我们曾经发誓效忠的对象们,他们会穷尽一切手段,埋藏真相,掩盖事实,扭曲公道。”
“因为人们印象中,那个高贵而英明的璨星家族,不能成为血色之年的负责者。”
“当年的‘真凶’,永远只会也只能是那个传闻中璨星王室的神秘‘死敌’,‘它’只会深藏帷幕,永不现身。”
小巴尼如行尸走肉一般,呆怔地听着塞米尔的话。
“而我们……阵亡的同僚们永远不会等来正义,瘐死的三十七人不可能得到昭雪,幸存者们更只能在余生背负不白的污名。”
“身为星辰王国的王室卫队,我们只能是、必须是通敌的叛徒!”
萨克埃尔猛地抖了一下,如同被一道闪电击中。
他的同僚们无不面色发白,眼神凄苦,仿佛在接受最后的审判。
塞米尔的话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冷酷无情:
“我们只能是失职的罪人,无能的懦夫!”
“永不翻案,至死不休。”
除了塞米尔的声音,地牢里死寂得可怕。
塞米尔喘息了一阵,慢慢恢复平稳,但语气里的苍凉和绝望却无以复加:
“无论那些不知情者有多么清白可怜,无论像巴尼这样的孤臣有多么纯粹忠诚,无论像我这样的不甘者是多么冤屈难诉。”
“无论你父亲那样的棋子,是多么凄苦悲凉,身不由己。”
“无论这对我们而言,有多不公平。”
小巴尼的双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