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下场通常都很惨。
国师点点头,递过去一支用木炭削成的笔。
没有经过化学加工的炭条很脆,稍微用力就会断裂。王用拇指和食指捏住炭条前段,小心翼翼在纸面上随便写了几个字,看着那些清晰的黑色方块文字,他会心地笑了。
“这是那个年轻人搞出来的?”王放下手中的炭条,抬起胳膊,手指轻轻按压着太阳穴,在舒缓压力中思考:“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天浩……好像是这个。”
国师把身子往前挪了少许,认真地说:“征讨豕族,攻占獠牙城,将豕王头颅敬奉给陛下的那个人,就是天浩。”
人上了年纪,大脑就会变得迟钝,反应慢。哪怕是刚发生不久的事情,也会被忘得一干二净。
天浩属于新晋贵族,他不在黑角城久居,除了上次晋升城主见过一面,与牛王之间再无联系,被遗忘的几率自然很大。
“他是牛伟邦的人。”王的回忆在国师提醒下逐渐复苏,布满黑色老人斑的脸上浮起微笑:“我想起来了,我专门给他颁发了领主晋位诏书,那是一个精力十足,懂的协调关系的年轻人。”
他指的是宗光城主烙印仪式那件事。
“这一战,汨水城分到了七万名豕人,雷角城得到了十万,磐石城大概在九万左右。豕族已经不存在了,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国师语速缓慢,仿佛每一个字都要深思熟虑之后才能说出。
“凶牛部的牛凌啸昨天求见,他一直在哭诉,口口声声说牛天浩杀了他的妃子。”王似乎是随意地说着闲话:“他有很多证人,真要调查的话,磐石城应该有很多现场目击者。这种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麻烦,只要想查,总会有结果。”
国师沉默了几秒钟,忽然笑了:“如果换了是我意图谋反,绝不可能做得如此张扬。年轻人嘛,刚从村寨头领爬上来,城主的位子刚做了几年,就抓住机会灭掉一个部族,无论换了是谁都会觉得骄傲。”
王的神情很安详:“我更愿意相信牛伟邦。既然连他都对这件事保持沉默,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国师连忙拱手再次行了一礼:“陛下圣明。”
“有能力的人总会遭到嫉妒,这一点儿也不奇怪。”王有些感慨:“神灵会公平的对待每一个人。他造出了纸,敬奉了一个王者骨碗,如果所有城主都能像他这样,呵呵……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国师脸上的笑容比刚才更加舒缓:“的确如此。”
“发两道密旨给牛伟邦。”谈话时间有些长,王感到疲倦,话语当中再次透出虚弱与困顿,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按照惯例,所有城主都必须前往锁龙关值守半年,同时按照各城实际情况派出轮值部队。”
巫彭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缓缓点头:“必须是精锐部队。”
一阵冷风从窗外吹来,刺激着王的嗓子发痒,他开始剧烈咳嗽,国师连忙拿起摆在侧面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一直送到王的嘴边,颇为担忧地看着他慢慢喝下,好不容易止住咳,深重的呼吸由急变缓。
“……增援人数……暂定两千吧!”猛烈咳嗽消耗了王的大部分体力,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一丝涎液沿着嘴角慢慢滴下:“让牛伟邦自己掌握时间,明年……最迟,最迟不超过后年。”
国师眼睛里充满了深深的忧虑:“第二道旨意是什么?”
“……给牛伟邦一道最高级别的格杀令。”王脸上酥浮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磐石城……太远了,让他自行决断,密切注意牛天浩的动向……如果……如果他忠勇兼具,我……我不介意让他自成一族。如果他……真的意图谋反,就……就让牛伟邦以诏书为准,杀了他。”
……
走出牛王寝宫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站在空无一人的王宫广场上,巫彭抬头仰望天空,黑色天幕布满了星星,仿佛一颗颗价值连城的珍宝,吸引着人们伸手将其摘下。
无奈的笑缓缓爬上脸颊,引发了只有他一人听见的深长叹息。
陛下是个聪明人,岁月正以野蛮粗暴的方式拆解他的身体,却无损于他的智慧。
很多年前,我们都是年轻人。那时候的陛下心中怀有激情和梦想,如果不是被他富有渲染力的那些话说动,也许我一直呆在村子里,永远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祭司。
上年纪的人疑心病就重,巫彭自己也是这样。谁说陛下不会心生嫉妒?他嫉妒年轻人,不是因为他们建功立业,而是他们拥有令人羡慕的青春。
传说中的不死药只是虚幻。
牛伟邦是陛下嫡亲的侄子,是真正的亲信。哪怕天浩的功劳再大,也比不上牛伟邦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
同样的道理,如果天浩不是牛伟邦的下属,如果磐石城不在雷角城的管辖范围内,这次牛凌啸妃子被杀事件肯定不会以这样的结果收场。
天浩将被放逐,远远派至某个偏远村寨充当头领。这是他的价值所在————区区几年时间,就能把数百人的磐石寨发展成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