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可好,当忍不忍,嘴上是痛快了,可也算是作茧自缚了。
事到如今又该怎么办呢?
自己的朋友里,好像只有宁卫民不受江家势力的影响,也有能力帮自己一把。
那么他就是自己最后的指望了。
可……可是人都是势利眼,我们的交情又属普通。
我如果不是江家的女婿了,多半还会被江家报复,他还会对我伸出援手吗?
年京边想边走,漫无目的,在街上一直逛到深夜。
直到人群散尽,车也蛰伏,只留下一盏盏昏暗的路灯。
最后就连灯下仅剩的两个下棋的老人都收拾棋盘走人了。
就剩下年京自己站在灯影里,呆呆地望着两个老人离去的背影。
他眼睛湿湿的,不知不觉流下泪来。
心想,自己怎么就混到这份儿上了?
居然连只野猫也不如,就连个去处都没有了。
他更莫名其妙地想到自己的晚年或许也变成这样,又老又穷、无人理睬。
说真的,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要变老变丑,变成眼前这两个老人一样,穿着一条破背心,拿着大蒲扇在灯下下棋,那他宁愿不要活得那么久。
只要活着一天,他都要活得像模像样的。
他坚决不过这样的日子。
而他的家里人是不能不过这样的日子。
倘若他也变成这样,谁给父亲找兼差,给小侄女解决喝奶的问题呢?
所以他不要再跟江惠吵架了。
甚至愿意说好话,递降表,只求生活回到原有的轨迹。
他的确不敢惹江家。
岳父岳母即便没给他多少东西,可要想毁了他的生活还是轻而易举的。
总之,由于倍感小人物对于生活无能为力的悲凉。
年京下定了决心,他须用眼泪与甜言蜜语感动江惠,挽回局面。
哪怕扇自己的耳光,跪地求饶骂自己一顿,能换得江惠回心转意就行。
骨气这东西没用,那是莽夫的特征。
他得学韩信,先忍胯下之辱,才好徐徐图之……
终于回到了家门口,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了。
由于从外面看,整栋楼一片漆黑。
所以年京掏钥匙开门的时候,没有刻意的轻手轻脚。
他心想大概江惠是跑到娘家去了,或者是已经回卧室睡了。
有什么事儿,看来只好睡一觉再说了。
却没想到一打开门,客厅里就有了动静。
黑暗的房间里,沙发的位置上居然坐起一个人来。
“你回来了?现在几点了?我怎……怎么睡着了?”
听声音正是江惠!
年京一愣怔之后,立刻戏精附体,如计划中那样“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然后故作激动的样子,半跪半爬着过去,抱住了江惠的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开始违心的祈求。
“老婆,我错了!我不是人!我脾气臭!我不该胡乱猜忌你!更不该胡说八道伤了你!可你也要知道,我是太爱你了,因为嫉妒作祟,才昏了头啊!求求你,惠儿,千万别离开我……”
而接下来的述说,他只提江惠的好处,说自己的坏处,而且把它们夸大了许多倍,仿佛江惠是世间最完美的女人。
然而江惠的反应却是那么的蹊跷。
既无痛恨,也无娇嗔,更没有喜欢,只显出了不平常的冷静和沉稳。
“别闹了,你用不着这样。你先起来,咱们好好谈谈。”
“谈谈,有什么好谈的?错都在我。老婆,我就想跪着,否则没法赎罪。你想怎么罚我都行?只是不要离婚,否则我就去死……”
年京决定要把苦情戏演到极致,甚至不惜拙劣的模仿电视剧里的狗血桥段。
然而真正的生活还是突破了他的想象。
“你不谈,那就我说。我们可以不离婚。但总这么闹下去,这么过日子也没意思。”
“我认真想了,责任也不全在你,当初我们结婚就有些草率,看着一切都挺好,可想想从第一天起裂痕就存在。而且婚后我也没能正确的认识到自己和你的处境,这才让矛盾越积累越深。”
“但现在我清楚的认识到了,我已经嫁人,我们成了一个小家,就不能再事事都依靠父母和哥哥。我们今后只能靠我们自己。”
“所以,我有点理解你了,你的不满情绪其实是有一定合理性的。我的意思是,我会替你的前程,去跟爸爸谈谈。最好,我的职务也调整一下。现在的社会变化太快,我也不想图清闲了。我们两个人一起努力,总比一个人好……”
莫大的幸福就是这么突然降临的。
黑灯瞎火的屋里,虽然看不清江惠的表情,一时也想不通到底怎么回事。
但一跪不起的年京已经真的相信,自己的老婆就是九天仙女下凡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