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吵什么吵?百户大人来了!”
匠户们住的其实极远,七拐八弯的在路上走了很远,一直到堡北最远的地方,看到几间黑漆漆的草舍没甚亮光,还是大人哭小孩闹,离的老远,张贵就开腔斥责,没过一会儿,那边的动静就消停了。
等灯笼的灯笼所及,看到五六个壮年男子跪在地下,身后是一排妇人站着,正蹲着万福给张守仁行礼。
还有十来个小孩,脸上都是黑乎乎的,眼睛倒是亮晶晶的,只是这瞳仁之中,充满的是惊慌与害怕的神色。
还有两个小孩,大约也就两三岁,瘦的头大身子小,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在几个妇人怀里被捂着嘴,还在不停的扭来扭去。
“放开,快放开!”
或许是眼前这些穿着象乞丐一样的妇人打动了张守仁,或是孩童们眼中畏惧之色使得他感觉十分的怜悯,又或是被捂住嘴巴幼儿的挣扎打动了他,总之张守仁感到一阵心悸般的怜悯,还有无可奈何般的愤怒。
来到这个世界,其实已经见到了以前难以想象的贫穷与困苦。
缺衣少吃的人已经算是幸福,毕竟还能守在乡土阖家团圆。
遭遇灾害的流民更惨一些,遭遇灾害又遇到兵祸连结的,那就是惨上加惨,根本就是生活在地狱之中。
眼前这些辽民,就是最惨的一群。
他们的故土落在满清手中,父母兄弟姐妹不知道被杀害了多少。张守仁的历史不好,但根据这阵子的了解,辽东故土的汉人恐怕是十不存一,光是山东这里,这些年就不知道有多少流落过来,又不知道是有多少死于非命的。
原本对清王朝只有一点鄙夷和排斥的他,也是慢慢的对这个异族政权愤恨起来。
捂嘴的妇人还在发楞,张守仁沉着脸上前,把两个妇人的手给拔拉开。
虽然捂嘴的手拉开了,不过两个幼童显然也是吓呆了,张大了嘴,鼻涕也流的老长,眼睛里也满是惊惧之色。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几个男人都是连忙碰头,冬天的土地十分坚硬厚实,所以他们叩起头来砰砰直响,三两下过去,每个人的额头上都流下血来。
张守仁知道,自己越是显的大度,就越叫这些辽东匠户惊慌。
毕竟他们因为是辽东人,被山东地方深恶痛绝,看这几户人家的模样,这几年还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山东这边的军户虽然也过的不怎样,好歹粗粮能吃个大半饱,眼前这几家,男人们都瘦的脱了形,女人们更是面色枯槁,小孩子们都是头大身子小,全长的跟豆芽菜一样,瘦弱不堪,明显的营养不良的样子。
当下只沉着脸道:“深夜吵闹,实在不成体统。不过本官看你们初来乍到,饶你们这一回了,全部起来吧!”
“是,谢过大人!”
这几家匠户在山东地界不知道受过多少苦,遭遇多少白眼和欺凌,所以人都是显的小心翼翼的,起身之后,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陪笑说道:“刚刚搬来,一切都不凑手,小孩子刚刚饿的直叫,小人们也急了,彼此吵闹,不合吵到了大人,实在是罪该万死。”
这么一说,张守仁心里也是一沉。
这些匠户,他在千户所城里见过,多半聚集在城门外,靠着打短工来维持生计,男人做力气活,女人浆洗衣服,都是做的最苦最累的活计,所城居民多,也富裕一些,所以生活还算安定。
被发配到自己这里来,几间草舍安家,看样子也没有取暖的物品,再加上自己这几天惦记海盗来袭,每天只顾训练,没有理会这几户匠户,所以根本也没发给吃食,这堡子也没有什么散工可做,这些人也没有积蓄,一家老小,当然就只能饿肚子了。
想到这么多男女老小,因为自己的疏忽,小孩子和女人饿的哭叫,张守仁心里十分懊恼,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耳光子。
看转眼一看,老张贵在一边站着,眼神中竟是没有太多的同情之色。
登莱之乱,看来对山东人和辽东人之间造成的仇恨和隔阂,实在是太深厚了。
一见如此,有些话反而好说了。
“你们辽东来的人,就算自己没犯过错,但同乡辽兵,在我山东作恶实在太多。所以本官听闻你们来到,故意叫你们受几天罪,要教你们好好想想,遭遇如此,是为什么?”
这么一说,一群辽东人脸上那种惊惶的表情反而淡了很多,很多事情是未知才最可怕,被抛到这个百户来,几天没有人理会,所有人心里都吓了个半死,刚刚小孩子饿的哭,大人吵闹起来,实在都是情绪太坏的原因。
张守仁这么一说,等于是有了一个底线,各人那种惶恐害怕的情绪,一下就淡了许多。
当下各人都又跪下谢罪,他们虽然是普通的辽人,但登莱之乱确实是辽东兵马在这里祸害,被迁怒怪罪,也是早就习惯了。
听着这群人谢罪的话,张守仁神色淡淡的:“你们知错就好!张贵,回去拿些吃食来给他们先垫下肚子,明天再给他们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