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韩城字迹!”
胶州新上任的同知是二甲尾巴,放下来当知县有点委屈,所以升迁速度还算快。
一任知县,直接就升授了胶州同知,三年任满,如果秦知州走人,他就能直接转知州,接着升任大府,在地方上为官,这样算快的了。
升官快是后头有人,他是薛国观的门生,对座主恩师的字迹是再熟悉不过。
原本此人很有傲气,今日前来,也是有给秦知州面子的感觉,对张守仁也是敬他的势力,不是他的官职。
文职官员,哪怕是现在这种时候,还是要有几分傲气根底在的。
但一见是薛国观的亲笔条幅,这个知州就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刚刚还保留的一点点可笑的傲气眨眼间就消失了,他就站在原地,眼皮不停的眨巴着,似乎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堂堂相国,会替一个小小的地方游击,一州守备写新婚祝贺的条幅?
所有文官都聚拢过来,轮流看着这幅并不太出奇的字幅……字并不太出奇,但蕴藏的含意就十分鲜明了。
武官们则是处于一种异常震惊的境界,哪怕是现在武将渐渐跋扈难制,但就算一个总兵想巴结上一个相爷,那也是十分困难并不大可能的事情。
左良玉的恩主是商丘侯家,侯家太爷是太常卿,侯询是总督,就是这样的门第,左良玉也是拼死在巴结,拼命宣扬自己和候家的交情,以伺身于东林党之中。
至于曹州的刘泽清,拥众两万多人,有时候连圣旨也不是很在意,但此人对复社的领袖张傅十分敬畏,他的武装,其实也是复社在暗中支持,不然的话,很多事情他也不敢胡乱施为。
张傅和侯家不过是二流人物,薛国观这样处于帝国最高层的相爷,在地位上不是这些人能比的,现在张守仁等于是攀上了这颗大树,以后的仕途,想来会顺畅的多。
“感念之至……”张守仁当然也明白这副字的用意和作用,当下便是大声吩咐,叫人把这副字赶紧裱糊好,然后挂在上房中间。
在场的浮山人都是高兴的满脸发光,老张贵差点高兴的晕倒过去。
一个最普通的穷军户,把举人老爷都当成是天上文曲星君下凡,现在这么些进士老爷在,京师中天天能和皇上坐着说话的相爷还写了字来恭贺咱们的大人新婚……这样的面子,不要说浮山,就算登州都司和山东都司加起来,又还有谁有这种脸面?
所有人都是高兴的发狂,连舞台上的戏子们都是加力卖命表演起来。
“文远,你回京后,还是要加紧搜集北边的消息,一有异动,着人飞传给我。”
在外头一片狂欢的气氛之中,张守仁摆脱了秦知州等一群文官的围攻,再从一群商人中间穿过去,好不容易跑到后院,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然后静静的听林文远的汇报。
他把大舅哥安排在北京不是突发奇响,更不是把林文远放在那边享福的。
这个货郎出身的部下冷静,眼光独到,有判断力,有决断敢担当,所以是一个做秘密工作并且主持一方的好手。
在这种关键时刻,气氛十分紧张的时候,林文远快马加鞭跑回来,绝不仅仅是送一幅字和参加婚礼这么简单。
听完林文远的汇报,张守仁更是确定了自己脑海中的记忆。
就是在这一年,深秋时节,在春夏之交收敛了很多力量,并且把战马养的十分肥壮的清军大举出击,好比拳击手是把自己的拳头收起来,然后用力打出来一样。
今年这一拳,打的大明魂飞魄散,几乎就到了灭亡的边缘。
以后挣扎的几年,无非就是一种回光返照,在崇祯十一年底到十二年,明朝的国运就注定了。
剿贼到关键时刻,因为清军入侵,洪承畴等人撤走主力北上勤王,这给了李自成喘息之机,同时少了主力明军的威胁,张献忠敢于重新扯旗造反。
流贼势大难制,就在这一次的关键转折之中。
而清军获得了百万金银,几十万人口,实力更强,同时前锋一直到南直隶的边缘,更窥探到了明朝的虚弱,为十七年时全族入关打下了牢固的基础。
明军则一如既往的废物,种种弊端不是被解决,而是更深化和明显了。
王朝末世,就在这一两年间做了决定。
到崇祯十三年,松山一役明朝边军精锐全丧,后来朱仙镇一役中原最后的战略机动部队全失,虽然崇祯东补西挖,坚持到了十七年,但实际上十三年后,大明已经亡国了。
到了如今这种紧张的时候,张守仁脸上一点当新郎倌的表情也是没有,他的神情也是林文远前所未见的严肃,甚至是从来没有过的紧张!
这是生死大敌来袭时一个军人的最根本的反应,在张守仁心中,清军才是他的宿敌,是最强的假想敌。
一切成就,在战胜这个最终的敌人之前,都是虚妄,不值一提!
眼前这一切,一切文明的成果,都会在几年后的洪流下被摧毁,相形而言,自己在浮山做的这些,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