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瑶光没有羞红脸跑开,也没有猝不及防,而是大大方方地笑道:“任君的话果然信不得,这长安哪有什么刺客,任君才是想要妾性命的刺客啊。”
却不想,二人再见面时已是开春后,在渭水边踏青赏桃花,任弘再度提了请婚之事,瑶光自己倒是愿意,但她十分尊重母亲,如此大事必须禀报给解忧公主知晓。
任弘这边,要准备的婚俗六仪也一样少不得,长安与乌孙万里迢迢,消息跑个来回起码半年,二人便只能苦等了。
而朝中为了任弘的婚事,又搞了一次两府集议,讨论列侯大臣是否可以娶外国公主为妻。
汉朝这短短百多年历史,竟找不到先例,只能往前追溯。类似的例子,只有晋卿赵衰曾以廧咎如氏的狄女叔隗为正妻,诞下了赵宣子。后来赵无恤又娶戎女崆峒氏为正妻,但那时赵氏已形同一国,没有参考价值了。
倒是大夫、博士们争着争着歪了楼,因为某个多事的家伙提了一嘴:“为何和亲总是汉以公主嫁匈奴、乌孙,而没有别国公主内嫁天子?”
这下博士们来了劲头:“汉女嫁入匈奴、乌孙,彼知汉适女送厚,蛮夷必慕以为阏氏,生子必为太子。如此单于、昆弥为大汉天子之婿,待老王死,新立,则汉家外孙为单于、昆弥,与汉为大父、外孙之国也。”
虽然与匈奴和亲这么多年来,压根没有哪位汉家外孙当上单于、昆弥,但仍有人对这种事确信不疑,追求的就是名义上的精神胜利。
他们倒是对外邦女子内嫁皇帝极力反对,觉得这样的话,传承自唐尧的刘氏血脉就会混杂蛮夷之血,万一哪位皇帝糊涂,立戎狄之女为后,让混血的子嗣继任为帝,那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也只有周襄王这种几乎亡国的昏君,才做过以自身和亲,娶狄女为后之事,后来狄后果与叔带通奸作乱,几乎颠覆了周室社稷。”
相比于万万不能接受的皇帝娶戎狄之女,他们对列侯迎娶外国公主,倒没那么反对,反而觉得,这会坏了任弘的名声和前程,竟喜闻乐见,心里暗暗期待:“最好闹出周襄王、狄后一样的事来!”
于是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先前在设西域都护府时,一直与任弘对着干的儒生们,居然极力支持此事。
“这也算西安侯牺牲自己,为国和亲,结汉乌两邦之好了!”
“乌孙公主比翁主仪,入宗室籍,正好和列侯般配。”
每每回想此事,任弘都忍俊不禁:“说起来婚事能成,我还得感谢他们,等成婚时要不要都请来?有了他们的呱噪,连钟鼓都能省了。”
乌孙的使团已经进入大汉,相比于瑶光和万年这试探性的接触,这次来的是真正的正使,大王子元贵靡领衔,还有解忧公主的亲信冯夫人为副,她们将与大汉缔结昆弟之盟,约定共击匈奴,顺便作为女方亲属,为任弘和瑶光主婚。
任弘真希望他们能走快些:“我久闻冯夫人之名,听说她是女中豪杰,常替楚主出使外国,不卑不亢,上次去乌孙没见到,这次总算能一睹风采了。”
……
入夜后,刘万年夜宿庄园,可就在睡得正香甜时,却被外面的阵阵狗吠声吵醒了,他记得前几次来,庄园没养狗啊。
他本不想理会,又闭上了眼睛,却不想外面越发热闹,又响起了呵斥、求饶等声音。
刘万年好奇之下,揉着眼睛出了门,却见外头灯火大亮,游熊猫等人竟全副武装,捆了几个年轻的后生,按在院子里。
刘万年大惊,挪到面容肃然的任弘身边:“任君,出了何事?”
“闹贼了。”任弘倒是十分平静,类似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有人偷蔬果?”
任弘却摇头:“不是偷,是毁。”
游熊猫生气地说道:“近来白鹿原的人不知听了谁唆使,认为吾家种的异域作物吸走了地力,导致今年白鹿原欠收。附近的愚夫都信了,所以近来颇有人乘夜来捣乱,乘着君侯庄园人手不足,毁庄稼瓜果。今日吾等准备充足,终于逮到了,还搜出来了这些东西。”
却是点火用的燧石和易燃的麦秆。
“这是想一把火,将君侯的庄园连同蔬果,烧个干净啊!”游熊猫气得上去踹了几脚,那几人连连讨饶,自称是附近乡里的农夫,信了流言,觉得这些异域作物坏了白鹿原的地力,想要毁去它们,万万不敢害任何人性命。
亲自将这几人拿下的韩敢当提议道:“任君,一般人可没胆子招惹列侯,幕后肯定有黑手,不如打个半死,送去霸陵县里,将主使揪出来!”
任弘却摇头,这种事,不是上个公堂就能解决的,至于幕后黑手,他猜都猜得出来,还用查么?
“霍夫人啊霍夫人,都半年了还要来恶心我,你可真是记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