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东方的苏林家族,比泰西封的安息王更频繁听说过任弘的名字,从他担任“都护王”,到灭亡匈奴,再到这次西征,安息和苏林家族都不希望和这样一位人物产生冲突。
作为礼物的狮子在门外咆哮不已,鸵鸟卵在汉军将吏手中传来传去,苏雷纳又让人送上木鹿城砍下的匈奴残党头颅,按照波斯人的礼节对任弘行礼。
然而又把任弘的头衔给搞错了。
“苏雷纳代万王之王弗拉特斯三世,问候大汉副王!”
……
且不说苏雷纳按照波斯人的理解,将任弘当成了大汉朝的“副王”,与此同时,在乌孙赤谷城,解忧太后也完成了最后的交待。
解忧手持玉斧,在乌孙的地图上切割,将四分之一的土地直接割给了她骁勇而得人心的女儿。
“碎叶水沿岸数百里土地,连同两万户乌孙人,都交给瑶光翕侯。”
解忧太后又看向自己的儿子,乌孙昆弥大乐,他才刚刚成年不久,用汉式教育长大,读过诗书论语孝经,却又习骑射,未来在乌孙大禄冯嫽与其丈夫的辅佐下,会是一个守成的好昆弥。
“大乐,你记住,自此之后,热海以西的数百里土地,就不再属于乌孙,而由未来的河中都护府直接统辖了。”
大乐领命,碎叶川早在十年前就被划给瑶光了,姐姐为乌孙做了太多,这次又带着乌孙骑兵消灭了叛徒乌就屠,于是解忧又分了她一万户牧民。
解忧这么做是有深意的,乌孙是大汉属邦,但在匈奴灭亡,康居也不再构成威胁后,天子不一定乐见乌孙强盛,将其分割是妥当的。故她刻意将四分之一的国土和国民交给瑶光,让她独立出去,往后大乐的子孙,最好还能将乌孙再分为二,为大小昆弥。
此外解忧深知,是女婿和女儿的到来,才让自己得以解脱。她曾承担着为汉联乌孙共灭胡的使命,在匈奴灭亡后本可归还,却又因郅支西遁,放心不下乌孙的未来,迟迟不能遂愿。
随着任弘请立河中都护府,乌孙没了外患,解忧终于能卸下负担了。
投桃报李,她离开前,要给瑶光足够的兵马,让她辅佐丈夫在河中站稳脚跟才行。
“这就算是嫁妆了。”解忧如此笑道。
“母亲,女儿都出嫁快十五年了。”瑶光嗔怪她胡说。
做完这件事后,解忧长长松了一口气,她完成了当年孝武皇帝派她和亲的使命,为丈夫守住了国家,让乌孙在大国角逐中延续,使无数牧民保全生计,抚养了一位合格的昆弥,确保大汉在西域、河中的利益。
如今,乌孙已经没什么能让她牵挂的了。
当年随解忧陪嫁乌孙的数百人,逝世了大半,剩下的若愿意回大汉,早就被解忧赐予盘缠回家了,还有一些则是在乌孙娶妻嫁人生子,扎了根不愿走的。
比如冯嫽,尽管她很想追随楚主,但冯夫人很清楚,乌孙更需要她。
这次回归,除了冯嫽和瑶光要送她去玉门关外,以及一些服侍的女婢仆人,解忧太后的队伍居然寥寥无几,她却对此颇为自豪。
“一如征战,壮士先归,将军后行。”
乌孙太后的尖帽冠早已被她卸下,换上了当年和亲时带来的汉式襦裙——她居然还穿得下,接着披一身红色的袍,带上当初的旌节,端坐到马车上,揣着两分忐忑,五分激动,三分不舍上路。
倒是赤谷城的老少对太后颇为留恋,不管是乌孙人还是汉人,都聚集在城中城外,朝解忧下跪稽首,数万人齐齐呼喊着一个相同的词,一声接一声。
“母亲。”
“母亲!”
就像解忧称制为自号乌孙太后的那一夜,只是当初乌孙人多是迫于汉军刀兵的恐惧与敬畏,如今则是爱戴居多。留在赤谷城的汉人能理解解忧,但乌孙人更希望她能留下。
马车被阻挡不能离开,解忧只能从车上站起来,朝她的臣民们作揖。
“我做了三十年的昆弥之妻。”
“也做了十年的乌孙之母。”
“可今日,我只想做回女儿,做回大汉的公主!”
“我想回家!”
当年乌孙人垫着脚好奇观望的乌发公主,如今却已是年近六旬的花白老妪。
乌孙人缄默了,慢慢让开了道,哭泣着看解忧的马车越走越远。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
穹庐为室兮毡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秦琵琶的声音从车侧的马上传来,但乐曲不再悲伤,是瑶光在弹,尤其是最后一句,充斥着金铁之声,昂扬向上,那尾音真如尖鸣着冲上天际的黄鹄!
“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解忧抚着怀中那陪伴了她四十年的牌位,那素未谋面的苦命姐姐,轻声道:
“细君阿姊,你我这就化作黄鹄,展翅高飞,回家去!”
……
ps: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