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不笑了,从怀里掏出一块熏得黑乎乎的肉块,自己咬了一口,又塞到了孙百万手中。
“尝尝。”
孙百万扔了一块进嘴,因为燃料稀少没做熟,有点腥,还有点齁,盐放太多了,而且味道怪怪的,吃不出是啥肉。
“不放多点盐,装不住啊。”
这一刻,奚充国笑得很阴森,将他们带到关城之内,揭开了放盐的大瓦缸。
接下来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场景:装盐的大缸里,竟腌着几个被开膛破肚后赤条条的人,身上的肉已被割走大半!
“呕!”
孙百万先是一愣,然后立刻将方才吃下去的可疑的肉,连同早饭的馕吐了出来。
“是死在攻城中的匈奴人。”
奚充一边熟练地帮孙百万拍背:“铁门关最后一点米粮,半个月前耗尽了,吾等知道援兵抵达至少还要一个月,而每天钓到的鱼只够众人续命,因为匈奴人鼓噪,天上连飞鸟都不过。”
“刚开始时,还用水煮铠甲弓弩,吞咽上面的兽筋皮革充饥,可后来连燃料都没了,只能烧干粪。”
奚充国摇头道:“十天前,吾等已饿得连弩机都抬不起来,胡虏攻城时,竟连推攮他们下去的气力都没了。”
“于是,便只能吃胡虏肉了,我第一次吃时恶心了一天,不少袍泽也吐过,但慢慢习惯了。没法子啊,不吃,便会因为手脚迟钝而战死,不吃,铁门就可能被破开。匈奴人一拥而入,吾等将葬身于此,多少袍泽付出性命才打下的大好局面,便统统白费了。”
他回过头,看着面容消瘦,相互搀扶聚拢过来的士卒们,叹息道:
“这十多天,吾等就是这么撑过来的。”
“我曾听家中长辈说起,孝武皇帝建元三年的春天,大河决口,关东大饥,人相食,今日终于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了。”
“可汝等若想问我好不好吃?”
奚充国重重盖上了可怖的盐缸,面上露出了厌恶之色。
“又臭又腥,一点不好吃!”
孙百万擦着嘴,拼命漱口,章小眼与同任弘一起来的众人也面面相觑,表情有些怪异。
“壮哉!”
任弘却忽然拊掌大笑,当场就吟了一首诗。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这就是战争啊,吃敌人算什么,在中国漫长的历史上,还有多少更加耸人听闻的食人事件。
只一句话,就结束了这略显怪异的气氛,众人反应过来,纷纷颔首叫好。
“没错,戎狄豺狼也,食豺狼之肉,总好过为豺狼所食!”
任弘心里却暗暗道:
“耿恭老哥莫怪,这次的典故,真不是我偷的!”
……
除了宰牛煮粥掰馕外,铁门关士卒们在解除包围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些可怖的”腌肉“统统扔了埋了。
而任弘则与奚充国登上了东侧的城墙,此处形制与西面一样,但不同的是,东方数里外的敌军营地居然还炊烟袅袅。
因为铁门阻碍,一侧是高大的嶙峋山石,一侧是百尺深渊和湍急流水,东西两面的敌军音讯不通,只能通过狼烟来交流,连友军已一哄而散都不知道。
奚充国指着那边道:“日逐王先贤掸带着一千骑在后督战,营地靠前的则是尉犁、危须、焉耆三国联军,有五千之众,在峡谷中略宽的地方连营数里,每日都过来围困、邀战,还想用你当初的法子激怒吾等。”
“什么法子?”任弘没反应过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对匈奴人民的心理造成过多大伤害。
奚充国比了个姿势:“小解。”
任弘咳嗽两声,提议道:“奚兄,你虽说我是什么‘破敌于千里之外’,可右谷蠡王、伊吾、蒲阴三王只是相互猜疑,一时上当。即便吴宗年当真愿意帮忙,我的计策依然有很多漏洞,骗得了蠢人,却骗不了英豪。”
“更何况,这一战匈奴人真正的首脑是右贤王,一旦我的计策被识破,匈奴亦会恼羞成怒,再度反扑。傅公最快也还要十来天才能抵达,不可不防,所以乘着匈奴内讧,能解决一面,就先解决一面。”
奚充国他们被憋在铁门两个月,甚至被迫吃起了人肉,早就忍受了:“不错,是得将彼辈击退,用一场胜仗,让尉犁、危须、焉耆三国再不敢窥铁门!”
“但敌军合计也有六千之众,吾等不过三四百,以寡敌众,我不愿士卒们有太多死伤。”
任道远却大笑起来:“不对,不对,你算少了一半兵力。”
他回过身,指着被关在东门瓮城里,因为没有草料,饿得哞哞直叫的牛群。
“别忘了,吾等还有百多头身披厚甲,脾气暴躁,在这窄窄的峡谷中得地利之助,冲起来必将一往无前的‘骑兵’!”
……
ps:今天还是两更,这几天状态不太行,在尽力调整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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