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这一幕,眯着老眼,仔细分辨五星,这是后世难得的观测数据。
消息传开后,整个建章宫都欢呼阵阵,早就等待在廊桥上的西苑八校山呼万岁,其中不乏张大嘴打哈欠的,反正皇帝也看不到。
而正将眼睛凑在千里镜前,想要记下这一幕的刘询,此刻也是激动万分。
他小时候遭遇巫蛊,下邸狱,后来被养在掖庭。少时地位卑微,依靠于妻家、祖母的娘家鲁国史氏,虽号皇曾孙,却仅为庶民。
这让刘询心中隐隐有中自卑感,努力想获得他人的承认。年少时喜好游侠,因为这是他唯一能获得成就的事。成婚后羡慕西安侯,也跃跃欲试想要参军立功,还想做“征西将军”亦是如此。
阴差阳错地成了皇帝,但刘询地位并不稳固,这让他迫切希望得到天下人承认。
除了表现得纯孝、贤德,欲为一代英主外,刘询还对祥瑞十分热衷,默许人宣扬自己年少时在长安狱中就有“天子气”。至于民间传书他青年时卧居数有光耀。每买汤饼,那店家生意就会忽然火爆,总之就是朝高皇帝的传说靠拢。
亲政后,面对霍光执政那几年间发生的事,灾异归于霍氏、刘贺,祥瑞则归于自己。诸如本始元年五月,凤皇集胶东、千乘,四年五月,凤皇集北海安丘、淳于。这之后但凡出现甘露、神爵等,都要大肆宣扬,发布诏令庆祝,祭拜祖先宗庙,给民众赏赐,生怕别人不知道,就差改年号了。
好在有了灭匈奴这个大功,足够他竟宁、天安两个年号,刘询的自信心也压倒了那自卑感。
刘询并非是信奉《公羊春秋》中的微言大义,否则就不会黜公羊而用左传了。他是看中祥瑞带来的便利,古人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但当大汉九成九的百姓都好这口,迷信祥瑞时,皇帝也会投其所好。
董仲舒的“天人感应”之说,希望君主根据异象,对照《春秋公羊传》中的记载,来改正自己的错误。
但刘询看似纳谏,实则难以忍受他人提出异议,且对事情有强烈的掌控欲,一直坚持将京畿兵权控制在自己手中。他在朝中扶持不同势力,异论相搅,在发觉任弘偏离自己的计划后,更曾感到不快,觉得任弘背叛了自己。
可转折来得很快,任弘表明了心迹,主动牺牲自己,愿意离开大汉。又送了他一份大礼,过去十余年,所有真真假假的祥瑞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五星聚于东井!
虽然任弘事先已让耿寿昌将改进过的浑天仪献给了皇帝,在那仪器上,地球真成了一个“鸡蛋黄”一般的大圆球,上刻画或镶嵌星宿、赤道、黄道、恒隐圈、恒显圈等。
耿寿昌给刘询讲述了其中的自然原理,任弘还引用左传里的朴素唯物论,告诉天子:“天道远,人道迩。”五星汇合是正常的天象,朝廷用来宣扬让天下人乐呵乐呵可以,但当政者可得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别把自己也骗了。
可就算刘询接受了这个事实,谁能拦着他将此当成一个好彩头呢?
孝武皇帝元狩、太初时没等来的天象,却出现在了他的时代。
汉之兴如此,汉之盛亦是如此,这是上天对自己统治的承认,这是大汉在自己手中实现伟大复兴的标志!
你还说这不是巧合,还说这不是天意祥瑞?
热泪盈眶之余,刘询已经决定了。
“朕的下一个年号,就叫‘五星’!”
任弘若是知道了一定无力吐槽,但毕竟历史上汉宣帝还有过“五凤”的年号,五星就改了个字,咋就不行了?
放下千里镜,刘询走到神明台边,张开双臂,享受着百官群臣的赞颂,享受整个长安的欢呼!
他同时也宣布了一件事。
“今五星出东方,中国大利,戎狄大败。太白出高,用兵深入敢战者吉,弗敢战者凶!”
赶在太阳升起前,刘询指着天际东井五星,有些破声地说道:“西征之事,无须再议!”
“万岁!”
“五星出东方,利中国!”
声音响彻建章、未央,刘询心满意足,但却又反思道:“这五星之事,若西安侯如魏相说的那般,有异心,完全可以好好利用,可他却连同浑天仪一起献给了朕。”
“西安侯对朕,确实是情真意切,毫无保留啊。”
“可朕呢?又是如何对他的。”
一念至此,刘询先前对任弘的怀疑、忌惮,都变成了深深的惭愧,只觉得自己欠着西安侯。
他是个讲究旧情,喜欢报恩的皇帝,对张贺,对丙吉,对史氏,对许广汉皆如此。
欠西安侯的那份恩情,又该如何还?仅仅再增加其食邑,对其子嗣的犒赏,是无法与尚冠里中相识的交情,与那份锦囊的份量对等的。
没有多少日子了,如今还在东方的任启明,很快就要变成去往西方,可能再也不会归还的任长庚了。
左思右想,刘询有了主意,对随他观星的许平君说道:
“朕想请皇后与太皇太后,替朕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