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是置所小吏,却一直佩服在异域闯荡的豪杰,风沙霜雪一整年,城郭山川九千里,如今顺利归来,不坠国威,靠的可不止是傅公一人的智谋,还有诸位的勇武。”
“这区区一头羊,是任弘为表敬佩,一点心意罢了!”
众人面面相觑,那飞鬓大汉更是动容道:“自打出使以来,还从来没人与吾等说过这样的话,这份情谊,吾等记下了!
他旋即一拍胸脯,声音响亮:
“吾乃傅公车前伍佰,陇西郡人,孙十万!”
这名字够牛,不过跟后世东吴的孙十万没关系,而是他的父母,希望老孙这辈子能挣上十万钱,成为大汉朝的中产阶级……
孙十万是个爽快人,先前任弘那投笔之言,已让他赞赏,如今亲眼见了任弘的做派,颇有轻侠掷金之风,更是相见很晚,遂道:
“任君说话做事,极对我胃口,你这个朋友,我老孙交定了!”
任弘则谦逊道:“孙兄较我年长,一口一个君,我消受不起,叫我任弘即可。”
可惜孙十万出身低微,尚无字,任弘也还没人帮他取字,不然相互称呼字才是常态。
末了,孙十万却又叹了口气:
“自从进入玉门关起,这沿途的各置所,对傅公的招待是没得说,但对于吾等吏士嘛……”
他摇了摇头:“就只是按照律令办事而已,那些置所官吏,见了傅公满脸笑容,见了吾等,面色却是冷的。”
对在异域抛头颅洒热血的使团吏士来说,这种待遇,让他们有些心寒。
孙十万抬起头,看着这个小驿笑道:“相比之下,悬泉置着实不同,到了这,才感觉像回了汉地,多了些人情味。”
“敦煌九置,悬泉当为第一!”
吕多黍这时候开始吹牛了,唾沫星子飞溅:“不止有肉,悬泉置给普通士卒小吏吃的食物,花样可多得是,待会啊,汝等恐怕要恨父母,给自己少生了一张嘴!”
他话音刚末,使团吏卒中,却响起了一个尖酸的声音。
“你这小卒,就使劲吹吧。吾等一年前路过悬泉置,又不是没吃过这的饭食,能下咽而已。”
“至于炙肉,又有什么稀罕的?也就归国后沿途置所不供应,要说在西域时,有傅公带着吾等,威服城郭小邦,哪天不是大酒大肉?真比较起来,西域诸国的炙肉滋味,还更胜于中原!”
“卢九舌!任弘好心招待吾等,你这说的是人话么?”
孙十万顿时狂怒,将说话的人一把揪了出来,骂道:
“不需要转译时,你这根长舌头,最好收着些!”
卢九舌是个瘦小的中年男子,被孙十万揪着,好似老虎捏着只小鸡仔。
孙十万将他一推,朝任弘致歉道:“此人是使团的译者,通西域九座城邦的语言,吾等都叫他卢九舌。但不知是不是胡语说多了,越来越不似人子!”
卢九舌却仍嘟囔道:“我说的是实话……”
“你再敢说一个字试试!”眼看孙十万捏着拳头要揍卢九舌了,任弘连忙拉住了他。
“是好是坏,一吃便知,孙兄,正好这炙肉已熟,你我还是招呼二三子去尝尝。”
孙十万这才放过卢九舌,众人走到冒着香气的馕坑处,却见罗小狗正手持火钳,小心翼翼地将坑壁上挂着的一串串羊肉取出来,放在陶盘上。
烤,这大概是人类学会的第一种烹饪方式,世界各地都有。
不过悬泉置的烤法,有点与众不同,利用了昨日大显身手的馕坑,是为“馕坑烤肉”,两千年后西域省独有的吃法。
上午杀的羊早已剖解完毕,将羊排用姜丝、盐、面粉拌匀成糊腌制后,用红柳木挂在馕坑内壁,烘烤两刻即可食用。
这刚出炉的馕坑烤羊排香气扑鼻,羊油滋滋作响,不管是悬泉置的吏卒,还是使团的御者斥候,都是下等人,也不讲究什么礼数,一人一根,直接上手就啃!
一口下去,是满口的肉香,因为裹了面粉,外脆里嫩,味美可口。
“这炙羊肉当真不错。”
孙十万嘴里撕着羊肉,赞不绝口,哪怕在行走西域诸国,见多识广的他看来,这也是上等佳肴了。
其他人也颔首不已,不少使团吏士吃完后,还唑着油乎乎的手指,眼睛盯着馕坑,意犹未尽。
只可惜,一头羊也就那么大,在场二十多一人一串,馕坑里烤的第一波就分完了……
倒是那卢九舌,啃完一根羊排后,将骨头一扔,又说话了:
“虽是不错,但还缺了一样东西,所以算不得上品。”
使团的众人早就习惯这人的长舌,都继续吮着骨头,没有理他。
卢九舌有些难堪,遂提高了音量,大声道:
“这炙羊肉啊,少了一样中原没有的调料。”
满嘴油的吕多黍抬起头看,看着卢九舌:“缺了何物?”
卢九舌顿时神气了起来,大声说道:“少了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