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阁西侧值房,是中书舍人的宿舍。
这会儿临时收拾出来,安顿遭了毒打的给事中们。
此时,大通铺上躺了十几个伤势较重的伤号……主要是骨折,还有被打在脑袋上晕过去,打断肋骨站不起来的。更多的言官伤势较轻,有的是逃跑扭到了脚,有的是被打折了胳膊,还有个因为惊吓过度,到现在魂不附体的……
不过不要紧,咱们太医院有专门的祝由科,负责帮你把魂儿找回来。
赵府隔壁老王太医带着几个太医院的同僚,在那里给伤号上架板、敷药膏,忙的不亦乐乎。
十几个没受伤的言官,也像霜打茄子似的,一个个两眼发直,在屋外东墙根下坐了一溜。
李春芳和陈以勤二位大学士,在屋里头慰问完了伤员,便出来和这些人说话。
“相公……”朱科长要带头起身问安。
“别起来,别起来。”李相公像慈祥的老母亲一样,用温暖的话语,安抚着言官们那被侮辱,受损害的身心。
“已经吩咐厨房烧了热水,煮了粥饭,待会吃饱喝足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裳。”
这样可以多拖延点时间……用心不良的老母亲,暗戳戳想道。
“嗯。都精神点。”陈相公扮演的是严父角色。
“相公要为我们做主啊!”别说,言官们还真就精神起来,一个个站起身,满脸悲愤的冲着两位大学士嚷嚷道:
“国朝养士二百年,科道尊严一朝尽丧!若不严惩凶徒,昭示天下,我等六科不复存焉!”
‘那感情好……’二位大学士微微一哂,赶紧劝说道:
“诸位稍安勿躁,张相公已经去查问真相了,内阁一定会替大家做主的。”
“行吧,咱们不让相公为难。”朱科长在许义的追击下,依然毫发无损,声音洪亮道:
“不过我们也有言在先,倘若陛下再像以前那样袒护阉寺,我们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对,科长说得对!”
不光外头的言官,屋里受了轻伤的那些,也吊着胳膊瘸着腿出来,面红耳赤的嚷嚷道:
“要让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
“还要追究司礼监,内官监,御马监的责任!”
“汤药费也不能少!”
两位相公被汪汪队吵得头晕脑胀,心说看来此事非闹大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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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西暖阁。
隆庆皇帝还赖在床上,徜徉于文化的海洋。
一边看,皇帝一边点评道:“同样写武后,这本《外史》就远不如那本《如意君传》呐……”
今日当值的陈洪,给皇帝端上他秘制的滋补汤,陪笑道:“老奴听说近来有个大名士,化名兰陵笑笑生,写了本足有百万字的《金瓶梅》,十分过瘾。”
“哦?”隆庆一听就来了精神:“快取来给朕批判一下!”
“此书因重重原因还未刊行,只以手抄本在士大夫间流传,老奴听说张相公那里有一套……”
“哦?”隆庆闻言大喜道:“张师傅那么一本正经的人儿,也好此道?”
“男人嘛……”陈洪一副懂行的样子。
隆庆看了看他,善良的心地让皇帝没有吐槽。
主仆俩说的正热闹,便见滕祥、冯保、李芳、孟冲四个联袂进来。他们加上陈洪五个,都是可以随意出入帝寝的内侍。
四人向皇帝问安后,便长跪不起,口称有罪。
“哦,这是多大的罪过?竟让司礼监集体谢罪?”皇帝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回万岁,都是老奴几个大意了。前几日六科封驳了派出中官的旨意,下头那些人希望落空,一个个满嘴怪话、一肚子牢骚。”滕祥一脸自责道:
“结果昨天,他们跑去吏科欧阳科长家门口,想跟他理论。却被言官寻衅滋事为由,把他们绑起来每人打了五十鞭子。”孟冲接过话头。
“是八十……”滕祥白了孟厨子一眼,嫌他乱插嘴。
“还有这种事?!”隆庆皇帝盘膝坐在龙床上,脸色有些不太好看道:
“什么时候外廷,可以管起内廷的人来了?”
皇帝不知道宦官打人在先,自然会有这种看法。
“他们肆无忌惮又不是一两天了……”冯保幽幽说道。
“你们就为这件事?”隆庆看看全员到齐的司礼监,心说这点事情不至于,如此兴师动众。
“事情今早又发生了变化……”滕祥硬着头皮说一句,便求助的看向冯保。
冯公公毅然接过话头,对皇上禀报道:“挨打的那几个气不过,今早纠集了一群人要去六科廊讨个说法。正好碰见那群言官,要去内阁告状,结果发生了激烈的口角,然后也不知怎么就打起来了……”
“什么?!”隆庆皇帝下巴差点掉到床上,怪不得这帮家伙要兜这么大圈子呢。原来发生了皇宫斗殴,这等耸人听闻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