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陈、周两国开战以来,建康以西各州郡与京都之间的商路便大受影响,前两年拥挤不堪的关津渡口,如今也显得冷清起来。
建康城内,近来也是人心惶惶,一是担心沌口陈军战败,周国大军东下攻打京都,二来则是月前朝廷突然增加赋税,引起了陈国上下普遍不满。
南北朝时期改朝换代实在太快,寻常百姓对于“国家”也没有多少归属和认同,所以两国交战这样的事情老百姓反而没有太大的兴致去关注,人心动荡的真正源头,还是朝廷突然下令增加赋税。
陈朝的赋役制度基本沿袭前朝,名目极其繁多,最主要的便是“调粟、调帛和杂调”,这三调只针对有田百姓,一年三次分别征收。
与三调同时产生的还有赀税(财产税),赀税适用于除士族外的人户,包括庶民出身的官吏也不能免除。
赀税之严苛,已经到了“桑长一尺,屋加一瓦”都要交税的地步,是南朝最重要的税收之一。
除此之外,还有关税和市税。
关税即关津之税,建康城西有石头津,东有方山津,凡过津携带货物者,都要抽取十分之一的关税,建康城内秦淮河北有大市百余,皆备置官司,赋税极重。
除了赋税之外,士人之外的所有人户还要承担“吏姓”(吏音示,指庶族中之贫寒人户,为地方官府服事供职者,境遇清苦。)、“事力”、“滂民”等各种徭役。
庶民黔首本就不堪重负,如今朝廷一道诏令下来,却又增加了两成赋税,这让人心如何能安定得下来?
百姓们不敢骂皇帝,但却将提出加税的毛喜骂了个狗血淋头,甚至还有人喊出了“逐君侧之恶人”的口号。
民众的怒火没有烧到皇宫内的陈顼头上,但此刻他仍然急怒攻心。
因为今日凌晨,京口程文季命人连夜送来急奏,声称淮南韩氏突然发大军围困京口,铁瓮城危在旦夕,请求朝廷速速发兵救援。
可事情迫在眉睫,一时之间,他从哪里抽得出人马来?
京师是还有三四万兵马,但那是拱卫都城的最后力量,若将其调走,都中宫城的安全又由谁来负责?
宫城太极东堂内,一干受命前来的大臣,看着上首破口大骂的皇帝,心情都有些沉重。
文帝陈蒨沉稳而机敏,威严而又有胆识,所以他在位期间能够力挽狂澜,彻底平定了留异、陈宝庆等叛乱,并且让国家稍微有了些起色。
和陈文帝比起来,宣帝陈顼却显得有些呆楞,一张方盘大脸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就是勇而无谋。
以前毛喜在的时候,还有人在他旁边出谋划策,但如今毛喜出使齐国,骤闻韩端攻打京口,陈顼惊怒之下,竟然不顾颜面痛骂出声。
“狗贼!尔母婢!朕定要夷其三族!早知有今日,当初此贼尚在都中时,便应当及早将其剪除!”
“我在会稽时,便知此贼并非良善之辈,不想今日竟酿成如此大祸!”护军将军沈恪拱手言道:“然事已至此,还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先议如何出兵救援京口才是。”
此话一出,陈顼总算是停止了叫骂,顿时,殿内陷入一片寂静,沉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沉默一会之后,尚书左仆射徐陵硬着头皮出列禀道:“陛下,若京口失陷,贼军既可南下劫掠三吴,也可东进铖及京都,为今之计,只有让驻守石头城和越城的左右卫中军出援京口……”
徐陵话还未说完,五兵尚书孔奂便跳了出来:“此策不妥!”
“石头城与越城一西一南,乃建康之门户,若将左右卫中军调走,有敌来犯,我等又当如何应对?”
“那以你之意,又当如何?”徐陵有些恼怒地问道:“不调两城中军,孔尚书准备调何处兵马去救援京口?”
孔奂看也不看徐陵,却对陈顼施礼道:“陛下,都城中军不可轻动。以臣之见,不如另行招募义士,再遣一员良将率之前往京口救援。”
徐陵立即反驳道:“远水不救近火!陛下,京口危在旦夕,若等募齐兵士,恐怕铁瓮城都已经失陷了!”
“铁瓮城既号铁瓮,又怎会轻易失陷?况且招募数万士卒,又能用得了多长时间?”
陈顼本就十分焦躁,此时见两人争执不下,心中更加恼怒,他用力一拍案几,徐、孔二人连忙住口退到一旁。
良久,陈顼才看向沈恪沉声问道:“沈卿可有良策?”
沈恪听皇帝叫了自己的名字,不得已再次出列拱手道:“陛下,调左右卫前往,都中则无兵可用,若招募兵士,就算时间上来得及,恐怕也不堪大用。”
“以臣之见,陛下不妨抽调一万中军,再招募两三万新卒合成一军前往救援,如此或可两头兼顾。”
“程文季称来犯贼军不下十万,只去三四万援军,恐怕也是无济于事。”陈顼此时已经是心如油煎,但他还是强忍焦急,尽量放缓声音说道。
“陛下,程文季言过其实!铁瓮城三面临江,只城南一面可供贼军攻击,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