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祐二年正月初,车骑大将军黄法氍奉诏率三万水军逆湘水南下。
一路招降郡县,并于湘水狭窄之处每隔两百里便修建一座军寨,驻军一千,每日巡弋于湘水之上,以确保水道不受叛军及贼人袭扰。
湘水是南征大军的唯一生命线,粮草辎重以及修缮零渠所需的水泥、铁条等物资都要从这条水道运到兴安,万万不容有失。
好在湘州的水军已经被华皎败光,所辖衡阳郡、湘东郡、零陵郡等沿江郡县也只有数十条中小型船只,在大明水军数以百计的大型战舰面前,哪有他们嚣张的份?
正如韩端所料,不怕死的人始终还是不多。
明军军容鼎盛,黄法氍也算是南朝曲指可数的名将,因此他率军到处,不等派出使者,各郡县太守、县令便纷纷主动来迎。
真说起来,这些太守县令也算不上是叛乱,他们是前朝朝廷任命的官员,前朝覆亡之后,彼等看不清形势持观望态度,其实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黄法氍得韩端面授机宜,对这些郡县官员都是好言安抚,让他们回去各理政事,只要吏治清明,百姓安定,皇帝到时自有封赏。
如此走走停停,等出了零陵郡,到达桂州治下的兴安县时,已经进了二月。
闻名后世的零渠就在兴安县境内。
秦始皇二十八年,秦始皇命监御史禄掌管军需供应,督率士兵、民夫在兴安境内湘水与漓水之间修建一条人工运河,运载粮饷。
秦始皇三十三年,零渠凿成,秦军迅速统一岭南。
秦时所建的零渠,没有铧嘴分水,渠上也没有调节水位的陡门,而且因年久失修的缘故,零渠已经毁坏到了舟楫不通的地步。
所以,当黄法氍雄心勃勃地带着水工们来到海阳水流入零渠处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破败的景象:
渠首起分水作用的堤岸,受江水冲激而破败残缺,北渠的导流石堤唇亡齿寒,同样严重崩缺。
海阳水从崩毁的石堆之间向湘水故道一泻如注,却基本没有水流向南北二渠。
顺着通往漓水的南渠继续前行,黄法氍发现零渠两岸堤防同样损毁十分严重,而且渠道浅窄,最浅处水深甚至不足一尺。
这样的水道,别说通行千石大船,便是一百石的小船,恐怕也无法通过。
最令人心寒的是,从渠首穿过两水分水岭的太史庙山到漓水支流始安水这一段长达十里的渠道,河床多为岩石、岗岭,要想将其深挖拓宽,工程必然是十分艰巨。
黄法氍这时才发现,修缮零渠的事情不是一般的棘手。
“我本以为这差事不难,没想到竟然是这般状况!”
黄法氍眉头微皱,摇了摇头:“张侍郎,你到汉寿时,曾蒙陛下召见,相谈竟日,不知可有说到修缮零渠之事?”
工部侍郎张稚才是前朝大舟卿,专掌川泽、津梁、舟楫、河渠诸事,其人为官清白、方正耿直且又极为聪慧,韩端让他带工部水工来此负责修缮零渠,也算是人尽其用。
听得黄法氍发问,张稚才也是叹了口气:
“陛下当日相召,确实向我说了要如何修缮零渠,但今日看来,这个工程远比想象中困难,既费钱又费力啊!”
“费钱费力倒是不怕。”黄法氍扭头看着他:“只要能按陛下的意图修好此渠,于国于民都是大利,我怕的是花了钱费了力,最终却功败垂成!”
“赶紧说说,陛下到底有何妙策?”
张稚才却指着零渠入水之处卖了一个关子:“黄公方才查看分水处堤岸,可有看出什么异常来?”
“几百年前修的堤岸,我能看出什么异常来?”
黄法氍嘴上说着,心里却还是仔细回想,半晌之后,方才摇头道:“真看不出来……”
张稚才笑了笑,“这两岸堤防与拦水堤坝都严重损毁,唯独渠首这一段用于导流的石堤安然无恙,黄公可知这是何道理?”
黄法氍想了想,道:“许是先秦时军法严苛,工匠不敢舞弊,所以修建的石堤更加坚固耐用?”
“非也!”
张稚才摇手道:“这两岸堤防以及江中拦水堤坝也是秦军所筑,没道理一个已经完全毁坏,一个却仍然完好无损。”
黄法氍却有些不耐烦和他猜来猜去:“你就别吊人胃口了,到底是何缘由,赶紧说来我听听。”
“奥妙就在那道分水堤修建的矩度上。”
“矩度?”
黄法氍有点摸不着头脑。
“对,就是矩度?陛下说了,这条分水堤与河水流向斜交呈四十五度角,江水顺坝溢流,具有御流减冲的作用,因此,它能承受数百年江水冲激而不垮……”
“且慢且慢!”黄法氍连忙摆手,“你说的什么斜交,什么四十五度角,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个……斜交就是两条线斜斜相交,四十五度角则是,则是……”张稚才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却不知道如何表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