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见到韩端时,卢偃已经献城投降,王猛和王宽坐在丹阳城府衙的大堂内对视一眼,心里同时泛起一阵庆幸的感觉。
陈顼封安成王十余年,最终能够成功篡位,在朝中拉拢的亲信大臣自然不少,而这个卢偃,就是陈顼最为坚定的追随者之一,如今连他都投了韩氏,这说明陈国已经彻底没救了。
还好他们及时醒悟过来,否则一旦城破,陈国覆亡,他们这些前朝遗臣,又岂能讨得了好?
两人心下惴惴,将此番来意说了出来,韩端沉吟片刻,却突然问道:“你们是怎么出城来的?”
陈军封锁城门,隔绝内外,杜友继去石头城之后便一直没有消息传来,韩端正愁无法和城内联系,如今见两人轻而易举就出了城,自然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王猛拱了拱手:“宫城之内有一条逃生的秘密水道,经过皇子们居住的永福省通往石头城,而我所领的太子卫率宿卫永福省,所以才能悄悄通过这条水道出城。”
“逃生的秘密水道?难道是新建的?”
韩端蹙起了眉头。
十年之前,他还是灵魂状态时,便曾经飘进建康宫城里去逛过好几次,对宫城内的建筑布局虽然说不上了如指掌,但一条能够逃生的水道再窄小,也必须要能够行驶轻舸,他不可能一点都没印象。
“这条水道确实是新建的。当年侯景作乱都中围困台城,将前梁武帝活活饿死,陈氏代梁之后,每每思及此事都心有余悸。”
“陈蒨篡位后,四方叛乱仍未平息,因此他便下令秘密挖掘了这条水道,以便宫城危急时能够逃出都中。”
说起已经死去的陈文帝,王猛根本没有一丝忌讳,话语之中更是直呼其名,这并不只是王氏即将投韩,而是他家与陈蒨之间还有一段恩怨。
王猛之父王清本是前梁新野、东阳二郡太守,安南将军,封中卢公。承圣末(南朝梁元帝萧绎的年号),陈霸先杀太尉王僧辩,遣陈蒨率部攻王僧辩婿杜龛,杜龛求救于王清,王清遂引兵援龛,并大败陈蒨于吴兴,将其驱逐至晋陵。
当时广州刺史欧阳頠也和王清一同援助杜龛,但欧阳頠却在吴兴大胜之后暴起发难,杀了王清投奔陈蒨。
若只是如此,王猛也不会迁怒于陈蒨,但陈蒨率兵渡浙江后,却仍然对王清在吴兴将其大败一事耿耿于怀,派人访其家眷,要将他一家夷灭,王猛之母韦氏带着他辗转逃到会稽,隐姓埋名才逃得一条性命。
因怕受到牵连,族中将其一家除籍,在藏匿会稽的二十多年里,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可说是吃尽了苦头。
直到陈蒨死去,陈伯宗继位,王固之女当了皇后,王猛才得以重新入朝为官,并因功升至太子右卫率。
然而每每想起此事,想起他和母亲在会稽受人欺辱的那段岁月,他便难以压制住心中对陈蒨的怨恨。
韩端正想着如何利用宫城内这条水道,倒是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的神色不对。
既然能够从宫内出城,那自然也能够从城外入宫,是否可以派少量精锐潜入宫中,以为内应?
人多了肯定不行,人少了又起不了什么作用,韩端踌躇了一会,抬起头来问道:“这条水道……知道的人多不多?”
“知道这条水道的人不少,但知其用途的却没有几个。”王猛摇了摇头,“三道水门隔绝内外,绝大多数人其实是不知这条水道流经何处、作何用途的。”
“我能知道这一点,也是我族兄王眘告诉我的,他在中书省任中书舍人,知道一些宫内的机密。”
王猛见韩端仍然有些疑惑,便开口问道:“大将军可知宫城内的北渠?”
韩端点了点头。
东吴末帝孙皓为了把后湖(玄武湖)水引入宫城,开凿北渠,在大司马后门向东又开河道与青溪相连,称为东濠。
这两条河道都已经存在了数百年,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陈蒨掘渠引北渠水,出宫城经永福省,再出二道宫墙经太仓与运渎合流。”
韩端凝目回忆片刻,脑中便浮现出了这条水道的走向。
建康宫城的布局是一个整齐的长方形,宫墙有内外三重,太仓在最外面一重的左上角,皇子们居住的永福省在第二重的左上角,与皇宫只一墙之隔,这条水道如此流向,确实所经地方最少,却又能最快从宫内逃到运渎。
运渎是连接秦淮河和太仓的河道,是专为宫内运送粮食而修建,只要进了运渎,最多一柱香工夫便能进入秦淮河,而秦淮河到石头城水寨,也不过吃顿饭的工夫而已。
若是不知道这条水道,或者拖延的时间太长,还真有可能让陈顼给逃了。
可以想象得到,一旦被陈顼逃脱,必将会给韩端带来极大的麻烦。
这个世上,最不缺少的就是居心叵测之徒,更不缺少吕不韦这样的野心家,一个亡国之君,正是这些人投资的最佳对象。
“拟令!”
侍立身后的萧振立即来到左侧的案几前,备好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