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医生最难过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不是加了一周的班,不是熬了一个月的夜。
而是病人家属站在你面前,求你救救他。
但你心里知道,这个病人,是真的没得救。
不是你不想,是现在的医学水平,救不了。
你突然开始怨恨,为什么自己这么没用。
你突然开始沮丧,可你要比家属更坚强。
张天阳站在杨教授身后,他看不到杨教授的表情,但他看得到杨教授深吸气时鼓起的胸腔。
“我们会尽力的,但是......你们,再不送回家,就真的没机会了。”
“我们知道。可是医生,求求你了。”
事到如今,其实医生和家属们都心知肚明。
但人总是不愿意去相信现实,总期盼着冥冥中那一点点或许根本看不到的希望。
张天阳感觉自己真是多愁善感,又观察入微。
他现在才知道,这群家属一直折金元宝一直折金元宝,原来竟然是为了筹集医药费。
为了一个已经被医生“判了死刑”的亲人。
也为了自己不拖欠医疗费的承诺。
张天阳甚至能够看到,两个年轻的女性家属的手上,已经磨出了大大的水泡。
可他们从未放弃过。
再多的话说了也没有意义,两个白大褂重新回到抢救室。
厚重的门缓缓关闭,张天阳透过不断缩窄的视野,看到对面角落里那群老太太的家属再次向着这群折金元宝的家属们走来。
“我说什么来着......”
“滚!”
跟面对医生时的克制截然相反,折金元宝的两个男性家属直接撸起了袖子。
“砰!”
大门关闭,再次把里面和外面隔绝成两个世界。
“唉......”
邓师兄抬头,又低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
交代完病情,距离下班时间就只剩下了五分钟。
邓师兄一边紧赶慢赶的敲打着交班表,一边感叹着总结着自己这个充实的中午。
“一个中午,三个小时,妈耶收了多少重病人啊!抢救室的床位都快满了!”
“要不是交班表提醒着我只过了三小时,我还以为过了三天!”
“行了,别贫了,赶紧敲表!”
杨教授抱着仅剩几口的奶茶继续补充能量,刚刚情绪又激动了一下,这对甲亢患者来说其实是大忌,现在有点喘,需要缓一缓。
一边吸奶茶,她的眼神一边在抢救室里躺着的病人们的身上扫过。
眼看他们的监护仪数值都还算正常,才微微放心。
转头,又冲着那个把奶茶贡献出来的小护士点点头,口罩上的眼角下弯,表示感谢。
“怎么样,中午不忙吧?”
抢救室的门重新开启,下一班的接班医生走了进来。
刚好,这三个医生正是张天阳第一天上大夜班的时候来接班的那三个,为首的主班医生长得人高马大,这一走过来,众人直接注意到了他的脸。
三个白大褂脸上挂着睡了一个舒服的午觉的幸福“印子”,跟张天阳三人脸上隐隐约约透出的黑气相比,反差极为明显。
“诶?看你们这脸色,中午收了很多重病人?”
“别提了!”
邓师兄一脸疲惫,把匆忙打印出来的交班表分发了一下。
“来来来,交班了交班了!”
发到张天阳的时候,邓师兄发现他竟然皱着眉头在打电话。
“嗯?师弟你在给谁打电话?有两床我不熟啊,需要你交班的!”
知会了张天阳一声,得到了他比划的“ok”手势,邓师兄也不强求。
这个师弟显然比他厉害和靠谱,危急时刻绝对不会掉链子,现在打电话虽然有些不合时宜,可万一是很重要的电话呢?
先交他知道的病人,等师弟打完电话再交他收的那两床好了。
于是乎,五个白大褂就在几乎摆满了病床的抢救室里开始了交班。
鉴于杨教授还处于虚弱状态,所以交班主要由邓师兄进行,杨教授在后面偶尔补充两句。
重点交了刚刚进行过抢救的三腔二囊管止血的肝硬化病人,以及对外界似乎有一点反应的气管插管老太太。
杨教授还三言两语讲了讲双方家属在外面的表现。
虽然只有几句话,可在场的都是有经验的医务工作者,很容易就能想到当时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场景。
两批家属,两种态度,可胡搅蛮缠的那个还有希望,言恳意切的那个却只能等死。
有时候真的是没法说。
在抢救室里转了一圈,本来睡了个安稳觉的三个接班白大褂都渐渐失去了笑容和声音。
为什么医生的心理压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