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它大多数时候放大的都是恶。”
李济廷笑,“只有‘恶’才能很好的生存下来不是吗?”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们边打边撤,绕了一大圈终于甩掉了追击的叛军,沿着绳索渡过了达赫尼尔河。到达河对岸时,我们立即剪短了铁索。这个时候苏菲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已经不对了,眼睛红肿,披头散发。我松开了绑着她的绳子,问她你愿意不愿意跟我们走?我会收你做教女,我会培养你,让你成为一名杰出的医生。她颤抖着摇头,眼睛里全是朦胧的死一般的黑色雾气。我知道她大概一时很难接受现实,可这样放了她我又担心,于是决定把她先关起来,让她冷静一下。结果没有想到,我刚把她交给手下,还没有走多远,她就从我手下的腰间抽出了匕首,直接割断了小半脖子,我不知道她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有那么的力气,拉出那么大那么深的伤口。我转身跑了过去,将她抱了起来,她的脑袋耷拉着,我试着把脖子给她接起来,却无济于事,血像喷泉一样涌了出来,一个漂亮的姑娘,转眼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我到现在脑袋里都还有一种幻觉,似乎那天夜里,她在濒死之际抬手抓住了我的衣领,用尽最后的力气对我说她在地狱等我。月光照着她绿色的瞳孔,那水晶般的瞳孔逐渐像是被漆黑的墨汁给吞噬了。她才十六岁而已”
成默知道安慰没什么用,却仍然说道:“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个时代的错。”
“我并没有觉得是我的错,也从不后悔我的所作所为。其实悲惨的事情,我遇到过实在太多太多,每一桩都血淋淋的。有些时候我都会惊讶,我是怎么将那么多残酷的事情遗忘在脑海深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都忘不了苏菲,于其说忘不了她,不如说忘不了那漂亮的面孔和那双空洞的眼睛。我遇到她的时间,不到我漫长人生十万分之一,但这不及十万分之一的记忆却极为深刻。甚至和我的母亲一样久远.”李济廷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银质酒壶,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随后递向成默,“要来一口吗?”
成默没有拒绝,接过熟悉极了的双头鹰银质酒壶,也喝了一口说:“这酒壶是批发的吗?”
“哈哈,差不多吧!我在偷圣约柜的时候隐瞒了西忒仂仓库的位置,拿了不少钠淬留下来的好东西。”李济廷说,“现在都留给你了”
“我该怎么回答?”成默又喝了一口酒,才把酒壶还给李济廷,“听我说谢谢你?”
“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我早就想要甩掉这个沉重的包袱了。今天,终于一切都将结束,我可以好好休息了。”
“可没那么容易。”
“是啊,没那么容易。在第二次战争结束以后,我曾经以为黑死病可以永久的退出历史舞台,包括我也可以。却没有想到,畅想中的全球大一统没有到来,世界反而被分割成了数不清碎片,并且是越来越难以聚合的碎片,‘工人’这个曾经充满力量的名词,被彻底的解构和瓦解。我曾经期待过科技能给人类带来改变,但事实上因为主宰世界的精英各怀鬼胎,科技反而变成了思想的囚笼,所以很有可能到头来,科技会让人类会从碎片升级成齿轮,在大数据的帮助下,生产的效率会更高,但你不过是个生活在水泥盒子里的数据,没有梦想,也没有忧虑,靠着虚拟世界里的感官刺激来生存。”李济廷低下了头,“想想真是可悲,数百万年前,人类好不容易从黑猩猩升级成了有思想的直立猿。而到了未来,人类如果放弃了探索宇宙,就会变成没有思想的数据蚂蚁.更糟糕的是我们对那些生存在高处的造物主们究竟想要什么都不知道,而永不知足又不负责任的人类精英们,只顾着享受眼前的纸醉金迷,对末日降临毫不自知。就连我也如此.”
成默叹息了一声,主动从李济廷手中接过酒壶喝了一大口,“我也觉得人类的未来挺悲观的。”
“都这时候了,也不说点好听的话?”
“说不出口。”
李济廷“哈哈”大笑,“我看你哄女孩子开心的时候,什么都说的出口,现在轮到我一个糟老头子了,就说说不出口?”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李济廷停下了脚步,拍了拍成默的肩膀,“ok!ok!是我糟老头子没有魅力。”
成默注视着李济廷,他知道,马上,这宏大的游戏将抵达一个他所期待的结局。但正如李济廷最开始所说,“结束和开始,是同一个意思”,这个结局属于李济廷,并不属于他。他的旅程是开始还是结束,现在尚在混沌之中。他郑重其事的说道:“不过,我会尽力而为。”
李济廷没有说什么鼓励的话语,只是放下了拍他肩膀的手,“当时我抱着着苏菲,有种强烈的感觉,不能因为我习惯了世界是这样的,就认为世界确实是这样的,它不该是这样,要改变它!”
成默点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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