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奈奈子蹲在咖啡厅门口的台阶边上发着呆。
乱步让她来买蛋糕,但是她下楼了,也没有进咖啡厅,只蹲在门口抱着膝盖发呆,像是棵从水泥台阶的角落里冒出来的蘑菇,蹲在屋檐下的影子里,不会让人一眼注意到的地方,一动不动的,没有什么存在感,细细的马尾辫也安静地垂在颈窝里,不再晃动。一只胖乎乎的三花猫卧在她身侧的台阶上,不时舔舔爪子,懒洋洋地晒着正午的暖阳小憩,看起来就像是坨堆在台阶上的毛线团,软趴趴、毛绒绒的。
小时候的奈奈子蹲在角落里的时候像是棵蘑菇,现在长大了,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
十六七岁本来应该是女孩变化最大的时候,但奈奈子的个头也依然没怎么长,比起同龄人要更加矮一些,也更纤瘦一些,一直都是个小矮个儿,别人在青春期抽条长个,奈奈子的个头却还是那样慢吞吞地、像是蜗牛一样,一年才往上爬了那么半厘米,好不容易才勉勉强强地爬过了“一米五”的门槛。
但是她也确实是“长大”了的。到了十八岁,青春期的尾巴,虽然没有同龄人那么明显,但她像是小时候一样蹲在角落里的时候,路过的人瞥见她,本能地也会生出“这是个少女正蹲在那”的想法,而不是“一个小女孩正在那数蚂蚁”。
只是一些很微小的变化,说不清到底是在哪里。身形从瘦小变成纤细,脸颊的弧线逐渐清晰分明,抱着膝盖蹲下发呆时动作些微的收敛……这些微小的“不同”拼凑在了一起,就构筑成了“少女”而非是“幼童”的标志符号。
带着从警署拿回来的文件,刚刚外出回来的中岛敦路过咖啡厅的门口,就注意到了蹲在落地玻璃窗下的女孩。
“奈奈子。”敦抬手和她打招呼,“怎么了吗?”
对待奈奈子的称呼去掉了尾缀的“ちゃん”,这个面对小孩或是十分亲昵的人时才会用到的称谓,大约就是从“小奈奈子”变成了单纯的“奈奈子”,这样些微的变化,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是什么时候开始渐渐改口了的。
发着呆的奈奈子回过了神,抬头看见了敦,她下意识地就摇了摇头,想要表达“没事”的意思,她只是单纯地蹲在这里发呆而已,但是才转动了一下脑袋,她就一下子又停住了摇头的动作。
“……果果里不见了。”
她仰着脑袋,说话的时候,语调和表情都没有一点起伏,黝黑的眼睛像是蒙着黑布,黑蒙蒙的。
“啊……是这样啊。”敦愣了一下,却并没有把“果戈里不见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单纯地附和了奈奈子一声。
果戈里总是到处乱晃,但他也好像不算是侦探社的正式员工,平日里比总是翘班的太宰还找不到影子,偶尔又会突然从哪里就冒了出来,因此敦对这种情况也早就习以为常了。
他正这么想着,就又听见奈奈子继续说道:
“——然后有一个不认识的果戈里冒出来了。”
敦:“……?”
敦的脑袋上顿时跟着也缓缓冒出来了一个问号。
完全摸不着头脑,无法理解奈奈子说的后半句话,在半天思索不出个意义后,中岛敦不得不问道:“什么叫做‘不认识的果戈里’?”
“就是一个我不认识的‘果戈里’。”奈奈子漆黑的眼睛眨了一下。
敦更茫然了。
他一头雾水,走到咖啡厅门口,在不高的水泥台阶上坐下,然后十分诚实地表明了自己心中的疑惑:“抱歉,我有点听不太懂。……所以为什么会不认识果戈里”
奈奈子抿了抿嘴巴,想了一下,然后把自己上午在超市和果戈里走丢、又拖了一个不认识的“果戈里”回来的事情和他说了。
平铺直叙,有什么就说什么,没有多一句的描述,干瘪得像是被风吹过三个月后完全脱水了的苹果核,和她写国文作文时的遣词造句水平简直就像是两个人。
听着奈奈子语调平板地说完了,敦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一幅陷入了深思的表情,半晌,才语气犹豫地提出了自己的猜想:“那个人……那个说自己也是果戈里的男人,有没有可能是果戈里君的家人?”
奈奈子侧过脑袋,仰着脸,目不转睛盯着敦,听他说话。
“你看,不是有这样的情况吗?”敦尝试着说清楚自己的想法,“在欧洲人眼里,亚洲人看起来好像都长得差不多。——那么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吧。我们眼里很多的欧洲人也长得很像,不是吗?……可能实际上只是六七分像,但是因为不太擅长辨认欧洲人,所以就会觉得有□□分像,好像是同一个人一样。如果那是果戈里君的家人的话,和果戈里君长相有些相似,那也……很正常?”
听起来仿佛很有道理的猜想,但是连敦自己的语气都充满了不确定。奈奈子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耷拉着小脑袋,认真地在心里又对比了一下“果果里”和“果戈里”。
说实话,其实她又有点想不太起来那个“果戈里”的长相了,脑子里浮现出来的第一反应都是“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