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是最为现实的王戎,他缩在无人看见的小角落之中,唯恐让亲司马一派的官员,抓到自己的来送行的小辫子。
正是他的话,打碎了嵇喜的奢望,让这个年近花甲的老者,忍不住的呜咽了起来。
“我,我也知道,我这不是心里希望一下吗,阿弟在台上叫我。”
“他小时候就是这般支使我做事的,到了这个时候,还和那时候一般,一点没变啊。”
这臭脾气,也只有你甘之如饴了吧。
受到了召唤的大哥,擦了一把泪水,唯恐自家的弟弟看到自己的泪花而更加的伤感。
待到他应着声走上了高台的时候,嵇喜才知道自己这是想多了。
自己那爱琴如痴的弟弟,上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抓住他的袖袍开口问道:“我的焦尾琴可是带来了”
“哦,自然是带来了,不但如此,我不知道你需要何物,你平日间喜欢的得用的东西,我让家中的仆役一并都给拿了过来。”
听到大哥如此的回答,嵇康的脸上就是一喜。
“哦,那可正好,大哥,速速将我惯用的琴拿来吧。”
听到嵇康的要求,嵇喜就是一愣:“阿弟,你可是要在这个地方操琴”
“自然是,还有什么比这个时候这个地点之中,更需要操琴一曲的呢”
“我有急用,大哥还是速速的送来吧。”
“哦,好好。”
很是听话的嵇喜,在嵇康的催促之下,转头就下得了台下,吩咐仆役小心翼翼的就将嵇康惯用的焦尾琴给亲自的扛了上来。
“弟弟”嵇喜说的有些局促,不过三两句的,眼泪就跟着落泪下来:“这破地方,既没有美景又没有美酒,连个焚香沐浴的机会都没有。”
“可委屈了我的阿弟了。”
嵇喜为何会这么说
因为能闻嵇康操琴,高歌一曲的机会,在这个朝代之中,简直就是万金难求的。
但是现在,却是被人糟践到了如此的地步,怎么不让嵇喜落泪不止呢
可是接到了兄长递过来的琴,只剩下欣喜的嵇康,却并不在乎,他反倒是一边小心的抚摸着琴弦儿一边劝慰这自己最亲近的兄弟。
“兄长莫哭,我嵇康这一辈子,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毕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活到彭祖那般的寿数呢。”
“你我修习了一辈子的老庄,难道兄长还看不清随心而动这几个字吗”
“现在的我可是觉得大自在呢。”
“只不过让我觉得唯一遗憾的事情,就是在这琴曲琴技之上了。”
“也是我的吝啬与奢望所致,这一代名曲皆要从我的手中失传了。”
敝帚自珍要不得,这毛病自古就有。
掌握在嵇康手中的被称为绝唱的琴曲,不下十余首,但是让人耳熟能详大名远播的却只有一首。
那就是赫赫有名的广陵散。
“从前袁孝尼曾跟我学习广陵散,我每每吝惜而固守不教授他,广陵散现在要失传了。”
且让我在这里,为这些珍贵的曲谱哭泣一番,再一次演奏这千古难求的琴曲之后,然后慨然赴死吧。
说罢,嵇康将自己的琴就放在了自己随意的盘坐的膝盖之上,将双手轻抚在琴弦上,开始动情的演奏起这千古的绝唱广陵散来。
一时之间,这偌大的高台之上,轻轻渺渺的古音,回绕不休,传唱久远。
让原本闹哄哄的场下的人,那激昂的心情都跟着琴音平复了下来。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一首好的乐曲可以陶冶情操,可以使人忘忧,可以让人忘却了周围所有的事,可以让时间都停滞在了这琴音之中,恨不能永陷其中,永不醒来。
叮叮咚咚
随着曲调越来越激昂,这方圆之地,竟是鸦雀无声,安静的只剩下了这琴音做主。
所有的人,听得懂的,听不懂的,都痴迷的朝着高台之上望去,恨不能将这代表着死亡的台子给看穿,以解救居于其上就要赴死的嵇康。
叮叮咚咚
乐曲的曲调在激昂过后则是越来越缓,就连那粗俗的不懂得风雅的农人都知道,这是一曲即将终了的前奏。
所有的人心中都有一种感觉,在这一曲终了之后,就是嵇康先生慨然赴死的时日。
他们那越悬越高的心,在疯狂的大叫着,恨不得这曲子能够再长上一分的时间,也让他们多缅怀一下他们心中的名士风采。
可惜,天不遂人愿。
在高台之上的嵇康,做了一个收手的上挑的收拾之后,台上的琴音也跟着戛然而止。
“呜呜呜”
有那脆弱的人,竟是忍不住的与这余音一起,低声的痛哭了起来。
捶胸顿足,好不可怜。
见到于此的嵇康轻叹了一口气,朝着台下所有前来送行的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缓缓的扫视了一圈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