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予平时不喜欢这种脂粉气特别重的销金窟,但现在只有这里,能让他寻到一点属于人间的血肉热气。
“贺少。”
“贺少好。”
服务生恭恭敬敬地在敞开的包厢门前迎接着他,低眉催首,连眸都不敢抬。
空夜会所是纸醉金迷地,酒池肉林城。娱乐/城经营规范,但里头的服务生个顶个的盘靓条顺会来事,一楼舞池里来寻欢的也往往是俊男美女。这其中有很大一批人愿意私下被带出去,到了私人关系这层,那也就是午夜里正常的男欢女爱,谈恋爱嘛,艳遇嘛,谁也管不着。
因此空夜门外总是豪车如云,夜一深,许多肤如凝脂的腿就跨上了老板们的车座,笑吟吟地依偎在旁绝尘而去。
贺予今夜来这里,其实很有些恶意报复的心思,坠进泥潭里,让他有种自毁的快感。
这种心态就像是一个学生耗费了全部心力和积蓄,却始终金榜无名,从前再是刻苦努力,当那股支撑着他向上的力气再而衰三而竭,待再落榜时,也就自暴自弃了。
贺予如今算是想明白了。他想要听好听的谎言,又为什么要受那样的苦难?
在空夜会所这种地方,他坐下来就会有人上赶子凑近了,一晚上他都可以听到不带重样的温言软语。他根本不用自己欺骗自己,他只要花钱,就有的是人想要骗他哄他。
他们才不会像谢清呈那样半途就跑了,跑了还要嫌他零用钱太少。
“贺少,这是我们这里最伶俐的一批服务员,负责您的包厢,您要有什么需要,尽管和她们说就是了。”
贺予在沙发上没有起身,神情漠然地看着值班经理在得了他的允准后,从外头带来的两排服务生。
这些都是娱/乐城的头部员工,姿态万千,笑着鱼贯而入,站在经理后面,由着经理介绍。
经理一圈介绍完了,也就乖巧地下去了,顺手给贺予带上了门。
“贺少,您想玩什么游戏吗?”
尽管客人脸色不善,但这些训练有素的服务生还是甜笑着,试探着他的态度。
贺予沉默了片刻,笑了笑:“开些酒吧。倒也不好意思让你们这样干巴巴站着。”
厚重的镀金酒水单递上来了,真他妈是杀猪的地方,万以下的酒罕见,十来万二十来万的酒却不少。
贺予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眼也不眨地把前面的都勾了遍,然后目光落到一瓶叫59梅子香的特调酒上。
他陪客户来过这里很多次,知道这是什么特调酒,酒水后面跟着的那一串零,还有三个燃烧的心形符号,都在告诉着点单的人,这种酒会给人带来怎样的体验。贺予以前签单结账的时候,几乎在每个单子上都能看到客户点的梅子香。
“闻上去觉得很高级,但是……”有个狐朋狗友曾半醉半清醒地在贺予耳边笑着推荐过,“又很轻佻下贱。贺少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贺予把59梅子香勾上了,随手把酒水单递给了离他最近的那个姑娘。
姐妹们互相看了看,眼里都透着些喜悦和兴奋。
刚进屋的时候他还以为这客人不那么好对付呢,没想到长得又帅,脾气又好,人还大方,哄都还没哄就要开最贵的酒叠香槟塔。
“贺少玩色子吗?”
贺予笑笑,淡道:“只怕你玩不过我。”
女孩娇嗔起来:“那我玩不过,贺少总该怜香惜玉让让我呀。”
“就是嘛……”
温软的身子靠近了,在他身边,腿侧,手旁,贺予平静而淡漠地看着她们——是的,以他现在的地位,他只要不去求一个真心实意,什么样的讨好奉承,是他买不到的?
酒开了,塔叠了,浮光粼粼里,女孩们笑作一团,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贺少为什么一个人来?不和朋友们一起么?”
“贺少可以和我们说一说之前沪大发生的事情吗?真是传奇啊,好想听你讲……”
言笑晏晏间,贺予的手机铃声响了。
他看了一眼,面目微动——是谢清呈打来的。
“谁呀?”
“没事。”贺予在短暂的沉默后,以手支颐,随意在屏幕上一划,拒了这通电话,对眼前正在说着笑话的女孩道,“你继续。”
女孩见贺予似乎对他的笑话感兴趣,讲得更是眉飞色舞。
几秒钟后,谢清呈的电话又打进来了。
铃声不止,反复在催,有大胆的姑娘掩嘴笑道:“贺少的女朋友?”
“说笑了。”
贺予第二次拒绝了谢清呈的通话。
这一次消停的时间久了些,但一分多钟后,铃声还是响了。
贺予正想拒接,指尖停在屏幕上,顿住。
——这一次不是谢清呈,竟是谢雪打来的。
他迟疑片刻,还是接通了。
“贺予。”谢雪在手机那一头喊他的名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