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由拨了两瓣蒜递给正在往他碗里拨面条的孟愈远,说:“老孟,你一直吃这么少么。”
孟愈远很高,骨架也大,蓬乱的头发和胡子,眼神犀利,不怒自威,但每顿都吃的很少。
就像眼前的过油肉拌面,他便只要半碗,再拌上三分之一的浇头。
孟愈远接过蒜,一瓣蒜握在掌心,两根关节粗大,没什么肉的手指捏着另一瓣蒜咬下一半,吸溜一口面条,端起肉,拨到江由碗里,说:“多和少的衡量标准,在于你自己觉得够不够。”
江由抿了抿嘴,好奇的问他,“孟时为什么一直说你寄了?你干啥伤天害理的事了?”
他这段时间和孟愈远相处,觉得老孟这人还行。
夫妻感情破裂离婚,孟时跟着他妈过,不至于天天把孟愈远寄了这种话挂着嘴边。
孟愈远不知道寄是什么意思,但结合语境,也晓得这个是死的意思,放下筷子,说,“你为什么不问问他?”
“我问是不是不合适……”江由不自然的扒拉了一下桌上的蒜头,说,“上次去看《乐队》好不容易让他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孟愈远抬抬眼皮,“没出息的东西。”
江由嘿嘿两下,拿起醋往面里倒了些,埋头开始吃面。
他吃完面,要了碗羊汤,管老板拿个小碗,给孟愈远分了一碗清汤,这人年过半百了还挑食,不吃香菜。
江由很难想象,一个在西北生活二十年的人,竟然不吃香菜。
“人比想象得多啊。”
江由把帽子和围巾取下来,看了眼坐了七八层的放映厅。
中午看《春江水暖》的时候,偌大的放映厅里大约就坐了不到四成的样子。
要知道《春江水暖》可比《流夏》来头大太多了。
在电影放映前,主创来了好几个,开场互动了有十来分钟。
《春江水暖》的导演顾晓刚,1988年出生,今年31岁,杭城富阳人。
本片是顾晓刚的长篇处女作,也是他计划创作一部名为《千里江东图》三部曲长卷电影的“卷一”作品。
本片从2016年开始写剧本,一直拍到2019年3月,历时三年。
来初青年影展之前,1月在法国首映时就收获赞誉,法国媒体给出了分(5分制)的超高平均分,当时《电影手册》就给出了四星的评级。
同时还是第72届戛纳国际电影节,第58届影评人周闭幕电影。
而《流夏》在此之前,除了上传过哔站,之后又删除,就一片空白,没有任何知名度。
江由挨着孟愈远坐下,轻声说,“听说这个影展的门槛低,每年都有几个做影评的up过来刷资历,这些人大概有一部分是孟时的粉丝,另一部分是那几个up主的粉丝,其实这片子我之前在哔站看过一点,感觉土里土气的,就没看下去……”
“开始了。”
孟愈远撇了他一眼,江由很识趣的选择了闭嘴。
坐了十来秒,又忍不住摸出手机,嘀咕道,“哪有那么快……”
话音未落,灯光暗下去,屏幕亮了起来。
开篇是一个穿着背心的结实背影,对着一张圆形的饭桌。
他拿着筷子把自个面前的鱼刺和掉在桌上的饭粒扒拉到碗里,起身把碗放在灶台上,拧开洗碗池上面的水龙头,直接把嘴巴凑过去,灌了几口后,撩开挂在门上防蚊虫的纱帘,嘴里发出几声咕噜,噗,低头把水喷在地面上,然后拿起搭在洗衣台的条纹长袖衬衫,一边走一边穿。
衣服有些脏,不是没洗干净,是那种被洗得褪色了之后颜色给磨得暗淡的不爽利。
这是一排连着的楼房,男人往右走,打开旁边一道半人高围墙的门。
这道门是用来挡鸡的,两棵柿子树下面搭了一人来高的养鸡房,养鸡房旁边是一座很有历史感的老宅子。
“诶,猪圈呢,我记得柿子树后面还有个猪圈,哦,这是温桐去之前,猪圈还没盖起来。”
江由经常看温桐的视频,对这片地界还挺熟,所以忍不住又嘀咕了起来。
前排有个妹子,回头瞪了他一眼,他讪讪的把嘴闭上。
镜头跟着那个结实的背影一路走到老宅的大厅。
大厅里摆放着一堆灰色瓦片。
中年男子脚步没有停留穿过大厅,迈过差不多十几厘米高的门槛,经过一张红木大床,走过老式烧柴火的土灶,打开后门,对着后面的竹林喊:“刘夏,刘夏!”
“干嘛,干嘛,干嘛。”
竹林里传来,三个声音。
“你过来,有话跟你讲。”
三个小男孩从竹林里跑了出来。
领头是个穿着黄色短袖,迷彩短裤,脖子上挂着一个用红绳穿起来的平安扣,瘦且黑,头发像刺猬支棱着的刘夏。
这是一段一直跟拍那个结实背影的长镜头,交代了时间、地点、人物,那堆瓦片还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