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杰伟挂断电话,到孟时的房间,将他放在床底下的分镜头剧本和创作手稿搬出来。
他打电话的时候,潘雅安点了一根烟,盯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鞋面的不知名昆虫看。
这是只甲虫,长椭圆形,黑色,顶着两个大角,看起来很威武。
潘雅安没有将它抖落下去,缓缓抬脚,搭在另一条腿上。
甲虫如同乘坐升降机,被她带到了“半空”。
“冬”。
孟时将和《悟空》所有相关的东西,都装在塑料箱子里,很有分量。
冯杰伟将它放在潘雅安面前的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潘雅安目光从甲虫转移,抬头看冯杰伟。
冯杰伟伸手拿起最上面那本剧本初稿递过去,说:“看看吧。”
剧本中间是两个大字——悟空。
字一看就不是打印,而是书写,笔画圆润,却又有一种矫健粗犷的感觉。
潘雅安主观感觉丑,但又隐隐感到质朴浑厚的美,像……像在看摩崖石刻。
冯杰伟没有解释字的来历,只是说:“这是魏碑体,朴拙险峻,上可窥汉秦旧范,下能察隋唐习风。”
他是爱极了行生的字。
不止一次提出可不可以在《悟空》拍摄完成后,收藏剧本。
孟时不答应。
潘雅安没有抬头,轻声将悟空两字旁边的两行念出声:
“苦口的是良药,逆耳必是忠言,若能钻木出火,淤泥定生红莲。
——乙亥年癸酉壬申大悲寺行生赠小友孟时。”
“苦口……若能钻木出火,淤泥定生红莲……若能钻木出火……”
潘雅安嘴里轻声呢喃,手指在字上摩挲。
冯杰伟伸手拿起分镜头手稿,翻开,找到昨天潘雅安观看的那场戏,放在她面前。
民宿院门被推开,进来一股风,手稿被风吹动。
嘴里一直在念叨,行生用魏碑书写的偈子的潘雅安,急忙伸手按住。
她本能想回头去看门,但目光被这一页牢牢手稿吸引。
手稿虽然画工粗糙,但上面的内容依旧能够和自己昨天在现场看的拍摄内容,一一印证。
带着摄像组拍摄空镜回来的季红婷,看到院子里的两人,以及摆放在潘雅安面前的手稿,明白过来发什么了什么。
又是一个质疑孟时的人。
她没有说话,示意跟在身后的人,该干嘛干嘛去。
本来想要和孟时一起去夭山的秦千,早上没跟上他,只能跟季红婷去山上熘达。
现在想要跟季红婷一起刺探关于潘雅安的情报,又被无情赶走,包子脸拉成了刀切馒头。
季红婷将秦千赶走,坐到冯杰伟边上,摘下帽子放在一旁,说:
“电影学院招生会问,你会什么?会画画,去搞美术。会拍照,去搞摄影吧。”
冯杰伟给她倒了杯热茶,说:“什么都不会,那做导演吧。”
这是业内常见的笑话。
俩人说的很有默契。
季红婷饮口茶,长出口气,说:“我那时候特看不起导演系的人,拿个对讲机往监视器跟前一坐,这还不会嘛,猴子拿个对讲机都会。”
两个人说的是调侃的玩笑话,但脸上却没有什么笑意。
他们这些话是在嘲讽潘雅安这样的“外行人”。
潘雅安是外行人么?
不算。
成为时代传媒经理之前,她在吴怡的经纪公司拾忆文化给妹妹潘雅宁当生活助理,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很长一段时间都混迹在各个剧组中,方方面面的人接触了不少。
后来随着潘雅宁的卡位越来越大,连续拿下金马、金鸡、金像,成为国内满贯影后。
潘雅安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对剧组如何运转,摸的还算透彻。
吴怡和华意分道扬镳,带着手底下的人离开那会,潘雅宁已经是华意最大牌的女艺人。
姐妹俩选择留在依托华意,创办了下属经纪公司时代传媒。
潘雅安也随之晋升为半个资方,成为了直接和导演对话的人物。
所以她对导演这个职业的理解,不仅仅停留在——坐在监视器后面,拿个对讲机,放只猴坐那都会。
至少潘雅安知道成为导演面对的两个难题。
第一,也是最难的点——怎么能坐到监视器后面。
无论哪个行业,都可以听到一种言论,某某压根不行,让我上都能比他好。
说这种话的人,是不是真的能够做好倒是其次,首先要做的就是,怎么去那个位置。
其次才是——坐到监视器后面,该怎么办。
但潘雅宁并不想和冯杰伟与季红婷争辩。
有才华的人,都有个性,很正常。
这样的争辩毫无意义,只会引起摩擦,浪费时间。
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