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那里,面颊凹陷干瘦,连双眸都浑浊了。
周湛然站在旁边,表情没有任何波动。
“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老太监拿起垫子,替圣人将身子垫高。
圣人顺着老太监的力气起身,靠在那垫高的垫子上,吃力地轻咳一声。
一个简单的动作似乎就让他耗尽了力气。
明明前几日还在威风凛凛的朝着大臣吼,今日却像一只病蔫吧了的老猫。
盖着薄被子躺在那里,连起身都要人帮忙。
周湛然却真的没什么感觉,只是将手里的脉案递给圣人。
圣人看他一眼,颤抖着抬手,接过,打开。
这是一份年代久远的脉案。
虽然圣人并不介意周湛然的身世,但当他看到那份脉案时,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
随后,他捏着那份脉案问周湛然,“你说,窦美人会不会恨我?”
周湛然不假思索道:“恨。”
圣人笑起来,“恨好啊,既然她不爱我,那就让她恨我,只要她一辈子恨着我,就不会忘记我,只要她不忘记我,我就会很高兴。”
奇怪的逻辑。
说到这里,圣人脸上的笑意变淡,他似乎透过明黄色的帷幔看到了那个身着白衣,在大鼓上翩然起舞的女子。
她赤着脚踝,手腕子上古朴的佛珠随着她的舞动而显出几分宁静悠远来。
那一夜,万籁俱寂,圣人的心里,眼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她。
除了鼓点,其余什么音乐都没有,那古朴的鼓点,“咚咚咚”的,一声又一声敲击在圣人心口。
那一夜,月光下,白衣美人跃入他心间。
只一眼,这个疯子就碰见了他的佛。
可惜,他不会爱,他硬生生将他的佛逼成了魔。
魔生魔,这本该是被诅咒一辈子的命运,却因为某个人的出现而发生了奇妙的转变。
圣人转头看向周湛然,他的眼中透露着迷惘,“什么是爱呢?”
他不懂。
他懂帝王之术,他能操纵天下所有人的性命,可他不会爱人。
帝王是无情的,可并非没有心。
深夜或黎明,他们也饱尝着孤独寂寞冷的滋味。
什么是爱?
周湛然自己也不清楚,可你若是问他,你心中最重要的人是谁,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回答,苏枝儿。
“她要的,都给她。”
“她不要的,不要做。”
就是这么简单。
爱并不是强迫和占有,爱是双向的奔赴和救赎。
圣人定定看着眼前的男人,恍惚间,他似又见到了那位白衣女子。
若是再来一次,他能学会爱吗?
雷雨交加,乌云压境。
皇宫城墙之上,男人一袭白衣睥睨城下。
这是最后一座城。
皇宫。
只要攻下这座皇城,郑峰就成功了。
不,他现在已经成功了,这大周已经是他的天下了。
不费吹灰之力。
郑峰仰头看向站在皇宫城墙之上的男人。
圣人一死,郑峰便发起了政变。
他以势如破竹的速度迅速占领金陵城,直逼皇城下。
上面站着疯太子,他身后是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
仅仅几个锦衣卫,并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太监,还妄想要负隅顽抗,简直可笑。
风吹起男人漆黑的发,那豆大的雨滴砸在他身上,印出浅浅的圆形白色印记。
周湛然身上的白衣被雨水打湿。
他的脸苍白至极,唇色却透出诡异的红。
郑峰远远看到他猩红的眸子。
这个疯太子,根本就没有守城的意思,也没有处置他这个以“清君侧”之名发起政变的逆贼的意图。
这样一个根本就不将这世界上最尊贵的皇位放在眼里的疯子,凭什么成为大周之主。
郑峰拉弓搭箭,弓被拉满,箭矢离弦而出,正中疯太子心口。
疯太子纤瘦的身躯晃了晃,然后朝下坠落。
“不!”
苏枝儿猛地一下从噩梦中清醒过来。
她一手抓着被子,一手摸了一把额上的汗。
冷汗淋漓,被吓出来的。
是梦吗?可为什么这么真实?
外面淅淅沥沥的是雨声。
城墙,郑峰,清君侧,都是梦。
正在恍惚间,苏枝儿猛地听到一阵声音。
什么声音?
噩梦的余韵还没过去,苏枝儿头皮发麻的起身,走到屏风后从缝隙里往下一瞧。
“哗啦”一声“轰隆隆”,天际处雷电闪烁,照出正在掏她饼干盒子的周湛然。
苏枝儿:……
她的饼干盒子放在衣柜最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