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池住过简陋的客房,像这样简陋的却是头一次。钟烨的手臂虽然枕着没有柔软的羽毛枕头舒服,却比床上这个木枕舒服很多。
半夜郗池翻身一次,朦朦胧胧中被人拉进,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色大亮,郗池身边空空荡荡,清晨的时候睡觉总比晚上香很多,郗池现在不觉得难受了,他把枕头推开翻了个身继续睡。
御前侍卫隔着木篱笆将食盒递给钟烨,他们一行人至今都不知道皇上打的什么主意,朝廷那么多政事不去处理,居然在这里陪着一名少年做戏。
钟烨打开食盒看了看,清淡的粥食和两样素菜,倒也符合眼下这个身份。
秋天应该桂花飘香,青县没有桂花,钟烨的住处只栽了几株菊花,秋菊开得并不好,昨天淋了那么多雨今天花瓣都被打残了许多。
郗池从房中出来,他自己压了井水洗漱,外衣并没有穿,雪白中衣勾勒单薄身段,熹微下整个人都被镀了层光。
钟烨站在窗边看他。
郗池将盛花的陶罐拿出来了,里面换了新鲜的井水,他在雪白修长的花瓣上洒了些水珠。
用过早膳两人在窗边下棋。
朝政是这些读书人最爱谈的话题,郗池本身并不喜欢这个,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趁着年轻自在逍遥,等逍遥够了就回鹤衣书院当个教书先生。
鹤衣书院设了六斋,文事斋,武备斋,经史斋,艺能斋,理学斋,帖拓斋,郗池觉得自己教什么都可以。
钟烨漫不经心的道:“我听说你和麒国太子往来颇多,没有你暗中助他,他很难获得太子之位,所以这两年他一直在找你。”
郗池落下黑子:“义兄,你不好好读书总打听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怪不得去年没考上进士。”
钟烨抬了抬眼睛:“嘴巴挺毒。”
郗池道:“你又不是度量小的人,所以我就说实话了。”
“麒国的事情是不是真的?”钟烨道,“他的两个兄弟是你算计的?”
郗池点了点头:“这是场交易罢了,你知道我常年缺钱,秦岱给了我五十万两银子,所以我才帮他。现在想想有点亏,五十万两一年就花光了,当时应该向他要一百万两。”
钟烨道:“为什么选择秦岱?据我所知,他的两位王兄也很大方。”
“秦岱不做兔死狗烹的事情。”郗池指尖捏着黑子,黑色石子衬得他手指格外细白,简直白得耀眼,“我可不想不清不楚的就死了。”
钟烨似笑非笑:“你觉得本朝皇帝如何?”
郗池思索片刻:“说不上来。”
钟烨挑了挑眉:“哦?”
郗池对钟烨道:“当今皇上能在太后和盛家隐忍蛰伏多年,足以见得他的城府比盛太师这个老狐狸还深。”
钟烨笑笑:“你觉得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第一件事么——自然是整顿吏治。”郗池认真分析,“朝中结党营私的风气太重了,官官相护上下一体蒙蔽圣听,皇上待在小小皇宫里,看不清泱泱大国的状况,他要想知道整个国家的状况,必须选拔出一批忠诚可靠传达消息准确的官员来。”
郗池这番话正好说到了钟烨的心坎里去了。
钟烨道:“他该如何做呢?”
“如何做?皇上不是已经在做了么。”郗池道,“盛家作恶多端,尹先生为盛月这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求饶,皇上一怒之下抓了他,最后却没有杀他,反而放了他回去,足以见得皇上爱惜贤良,今后会有更多的读书人愿意给他效劳。而且,去年科举是唯一没有泄露考题的一年,皇上看重科举,士子们也会效忠他。”
没有人不喜欢夸奖。
郗池这一番话恰好落在了钟烨的心坎上。
两人从前素未谋面,从未见过,两人之间隔着大江大河,郗池却猜透了他的心。
钟烨又道:“你觉得他现在会做什么?”
“改革内阁和六部,尤其是六部,里面蠹虫太多了,地方上更需要整顿,”郗池道,“有些皇帝不知民间疾苦说出何不食肉糜的话语,当今圣上不会,他肯定会微服私访亲自看看地方上政务腐败情况。”
钟烨道:“他会去哪里?”
郗池微微一笑:“溧南省和卫黎省。”
钟烨眸色越发幽暗了。
郗池揣摩局势的能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强。这一瞬间,钟烨真的想杀他。
没有皇帝希望自己的想法被人猜到。
眼下钟烨与郗池就在卫黎省长陵府青县。倘若钟烨没有遇到郗池的话,他已经南下去溧南了。
钟烨落了一枚白子:“皇帝掌权不久,这万里河山每一寸土地都属于他,想要出门看看自己的山河情有可原。姚曦,我实在好奇,你怎么推断出这一切的?”
郗池偏头:“很难推断吗?我是在想,如果我是皇帝,我八成会这样做。”
郗池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笨蛋,他觉得自己很聪明。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