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的基层行政系统必定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
但她想发动一场新的战争,就一定要让这个官吏系统拼命运转起来,集齐人力物力资源。
田豫和孔融全力维护,也只能维护到县或是乡,等到了真正的乡间地头上,空缺的部分就由这些自动出现的土豪劣绅添补上了。
他们可以完成最基本的任务,同时也会为自己谋求私利。
如果她看不到,这种情况会持续多久呢?
在她心无旁贷地发动一场复仇战争,要将战线重新推回平原时,这一路上所消耗的人力物力,那些粮草与寒衣,要从谁的口中,谁的身上夺下来呢?
等到她打完这场漫长的战争,再回过头时,有多少人会死在这个冬天呢?
妇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诉苦。
她是个很精明干练的人,一听说别个村庄有老人被里吏殴打了,立刻就将公公送走,自己和丈夫留下来应付这些凶恶的小吏,其实她也没想到,公公竟然将那套衣服藏了起来,若只有另外两件破衣服,其实也不值得她和丈夫挨这顿打……
这妇人讲得兴起了,甚至说走了嘴。
“我早就谋划好了!他便是来抢粮,我那两石过冬的麦子早就藏好了,绝不能——”
她看看这位坐在席子上安静听她讲话的女将军,忽然一张脸就白了,要哭不哭起来。
“将军,小人绝不是想违逆将军的命令……”
“没事,没事,”她摆摆手,站起身,“你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留些存粮是应该的。”
“……将军欲何往?”
“嗯?”她迈步往土屋外走,“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啊。”
“将军还未用过饭食!”妇人连忙拦住了她,“将军!将军!我家尚存一只母鸡!杀了来款待将军可好!”
……这谁好意思留下啊!
虽然不好意思,但因为这一家子苦苦哀求,最后还是留下来了。
……但也并没有真的杀鸡,陆悬鱼态度很坚决地说,要是杀鸡的话,她肯定不留下来了。
即使如此,也没真让她吃了麦糊和盐豆子,女主人还是有留手的。
她从房梁上踅摸到了一块咸肉,颜色和烟火熏过的房梁也差不多,的确是一般人找不到的。
咸肉洗净了,一锅热水也烧好了,这边煮汤时,那边又令几个孩子去林子里,趁着太阳没下山采几个蘑菇回来。
“蘑菇就不用了吧!”她有点胆战心惊,“我吃不惯蘑菇的。”
“可鲜了!”妇人一边往锅里下干菜,一边嚷嚷,“我们全村吃席时,都少不了它!”
……她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感觉并没有被安慰到。
土屋并不大,挤了一家子老小之后就不那么冷了,烧起火盆后就更加暖融融的。
主菜是咸肉炖干菜,又用油盐煎了一盘蘑菇,主食则是用麦粉烙出来的饼子,质朴且热气腾腾。
尽管这户人家比起去年已经败落得不成样子,但桌上的饭菜仍还残留了一些当初红红火火时的影子。
但谁也不动筷,都敬畏地盯着她看。
就连应当上座的老翁也不敢动筷。
……还得她三番五次地命令他们一起吃,大家才终于吃起来。
老百姓是不懂“食不言寝不语”的礼仪的,她也不太懂,于是正好一边吃饭一边说话。
“这一场战争,败了你们不少家业。”
刘大抓着个饼子,咧嘴笑了一下。
“人还齐全就行。”
他们活得很狼狈,家里所有的东西,能变卖的几乎都变卖出去了,能征用的也都征用走了。
但是孔使君向他们承诺,打完这一仗,明年除了三十税一的粮税之外,其余徭役和赋税全免。
他们因为这点信念,坚持到了现在。
“而且将军有所不知,”刘大很得意地说道,“我家还藏了一点私!”
媳妇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于是汉子臊眉耷眼地低头继续吃饭了,留下看不过去的老翁咳嗽了一声。
“也不是我们不愿意交税……只还是新开垦的地,种了几株冬麦,不知明岁收成究竟如何哪……”
那片荒地的位置不怎么好,在背阴的山坡上,而且有许多碎石,土壤也坚硬得很。
但因此鲜少有人在那里走动,附近的林子里甚至还有狼出没。
没有了牛,一家人究竟如何在这样贫瘠的土地上垦荒,她有些想象不出来,如何去浇水,她就更想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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