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快要走不动路的信使被搀着下去休息,帐中只剩下几个淳于琼的参军和偏将。
“还是金印。”有人冷不丁地开口了。
淳于琼皱了皱眉,“他是乌桓的大单于。”
“先帝在时,将军便是西园校尉了。”
这位将军也不吭声了。
他与袁绍原本都是西园校尉,后来大将军为十常侍所害,他跟随袁绍袁术兄弟入宫诛杀阉党,再之后董卓乱国,他跟着袁绍离京,一路直到现在。
要说袁绍给他的,其实也不少——这位主公并不是一个吝啬忌刻之人,但要和蹋顿比一比呢?
蹋顿嗓子里那根鱼刺似乎已经消失了。
因为他的眼前一片黑红,他就要看不见眼前的画面,也听不到身边人的话语声了。
他被包围了。
他带着他的士兵退回了营寨,咬着牙继续坚守,等待乌巢援兵的到来。
到处都是火光,到处都是浓烟,有奴隶被不断驱策着上前修补烧毁的鹿角与栅栏,再在被敌军杀死后,被抛进壕沟之中。
那层层叠叠的尸体很快填平了壕沟,于是汉军离他也就更近了。
他们高声喊着他的名字,要他出来与他们的将军决一死战,他们笑骂他是个懦夫,连死战的勇气都没有,他们不停地堆起柴草,架起长梯,一次又一次地向着他的大营冲锋。
直到夜晚来临,那些喊杀声渐渐消失,烈火也被扑灭,蹋顿才终于又一次看得见,也终于能听得见。
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有人在为他卸甲,有人取来打湿的帕子,为他净面,而他浑浑噩噩的思绪已经飘到了百里之外。
他必须守住大营。
只要他再守住一日!他的援军就会来了!
乌巢的士兵已经入睡了。
如无意外,第二天他们是应当启程南下,去救援文丑与蹋顿的。
可是又有人说话了。
“蹋顿得了印绶也就罢了,竟还同主公成了姻亲……”
“他既得了这些好处,怎么不为主公肝脑涂地,还要将军去救?”
“乌巢重地,将军不可擅离啊……”
这些声音纷纷杂杂的,有些尖细点,有些浑厚点,有些带着并州人的口音,有些则是地道的冀州话,他们慢慢地伸进这个即将知天命的男人的神经里,轻轻地搅一搅,将他的思绪彻底搅乱了起来。
“毕竟还有文丑将军在,”他艰难地说道,“不能不救。”
“文丑将军既已先行,”又有声音说道,“怎么还要将军出马?”
“将军之兵,步兵多,马兵少,奔赴官渡好歹也要两日,若是蹋顿已经败了呢?”
那可是陆廉,蹋顿真能守得住吗?
第424章
就在蹋顿决心死守的那天夜里,牵招麾下的骑兵返回了乌巢。
战马折损大半,他没有那么多匹马,只能让人先去乌巢报信,再寻来板车,将伤员放上去,让马匹慢慢地拉着走,其余人跟着步行。
得到这个消息时,淳于琼原本正准备吃晚饭,现下他是断然吃不下去了。
“文将军竟战死了?!”
那个满脸泥土和着血迹的骑兵听了这话,眼窝处立刻冲出了两行泪水,“若无牵招将军为我等筹谋,全军尽墨矣!”
淳于琼丢下了竹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将它呼出去。
“他是如何筹谋的,你且细细道来。”
当淳于琼的部将们听到消息,匆匆忙忙赶来时,牵招的骑兵已经被带下去包扎,中军帐里只剩下一个仆役,正跪坐在将军面前,小心地为他重新烤一烤那条鱼。
那条鱼被剖开了肚腹,在炉子上摊成两页,上面洒了点香料,刷过油,再经火一烤,引得整个帐篷里都带上了那股鲜美的香气,令人无法忽略掉它。
淳于琼的胃口似乎又回来了,他盯着仆役将它重新夹回盘中,端到他面前后,才抬头看向自己这几个手下。
“文丑已死,蹋顿亦危矣。”
“若当真如此,主公安能不怒?”
“将军可要连夜发兵,援救蹋顿?”
“乌巢重地,将军或可请监军发兵至此……”
这个胖乎乎的中年人坐在那里,一声也不吭。
他似乎整个人都陷入了那条烤鱼的香气中,正全神贯注地思考着那蒜瓣一样的鱼肉进嘴时的鲜美口感,但也可能是被这个可怕的消息所震慑住,因此不得不细细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在这样的思考中,他的肩膀也不知不觉坍塌下来,于是整个人都佝偻在那,像是团正在融化的雪球。
但他终究还是维持住了作为乌巢主将的姿态,重新将背挺直了,那双无神的眼睛也重新找到了聚焦点。
重点不是南援蹋顿,他想,他有精兵,这事不假,可是他凭什么去填蹋顿的坑呢?主公又不曾将族女嫁给他家儿郎,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