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才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托起一盏热蜜水,与郭嘉手中的酒盏轻轻碰了一碰。晶莹的酒液荡了出来,落在案几上。
他一手托着酒盏,一手就着那滴水,想写一个字,但指尖落在案上时,他似乎又改了主意,只划了一道尖锐的角。
想要撼动刘备,除却大家心知肚明的并州人与丹杨兵之外,泰山臧霸而今屯驻东海,也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但戏志才不愿意写出“泰”字。
他已经有意地避开“泰山府君”的名讳了。
这样惊才绝艳的谋士,也会在死亡面前感到畏惧,而这畏惧又是多么无力!郭嘉意识到这一点时,眼眶里忽然涌起一股热浪。
但他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还有孙观、尹礼、吴敦等人……”他说道,“刘备新据徐州,立足未稳,这般豪强岂会真心服他?”
戏志才将那根手指收了回来,婢女在一旁立刻奉上细布,令他得以擦一擦手。
“奉孝知我。”
既知他想写哪一个人的名字,又知他为何不曾写出,甚至还知道该怎样轻飘飘将这一段跳过,重新将思绪放在正事上。
郭嘉挑了几桩联合这些人的计谋讲一讲,到时他们自东海出兵,吕布自小沛出兵,刘备主力既已南下,下邳如何守得住?
但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已经不是戏志才感兴趣的事了,阳光透过一树繁花洒落在身上,晒得他很舒服,他准备稍微休息一下,顺便在心里想一想,有没有哪一个人没考虑到呢?
他脑海里似乎掠过了一个少年的身影,但那应该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因为他想要仔细回忆一番,那到底是谁,为何令他莫名想起时,那个身影已经融入进脑海深处的一片黑暗里。
她从一片黑暗的梦境中醒来,揉一揉眼睛,爬起来洗漱穿衣。
张辽似乎醒得比她更早,站在廊下看天。
“文远?”她招呼了一句。
张辽转过头来,冲她很和气地笑了笑。
“我今早觉得头有点痛,”他说,“昨夜必是酗酒过度,打扰到悬鱼了。”
“还行,你就算喝多了也还是很讲礼数的一个人,”她说,“就不像那个魏续……”
“说起来,我昨晚有些醉了,”张辽有意无意地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说了什么孟浪的话。”
……最近大家都跟“孟浪”这个词有缘啊。
“没有,你倒是问了我好几次我家主公的事。”她说,“难道之前见过一面,就给你留下这么深的印象了吗?”
张辽的脸色一点也没变,他甚至还很轻松地笑了起来。
“玄德公与将军不是一样的人,我一见便十分好奇,必是因此,昨夜才多问了几句,让你见笑了。”
这也对劲,她想一想,刘备的魅力值是肉眼可见的能打,和吕布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确实不是同一种生物。
张辽并未留在这里用朝食,他还要回营去,因此她只能送他到门口,注视这哥们骑马匆匆离去的背影。
……也不知道他跑来到底干嘛的。
陆悬鱼心里这样嘀咕时,车轮在土路上“咕噜咕噜”的就近了。
“你清早便站在这里,”坐在车上的陈登说道,“是知道我今日要来吗?”
“不是,”她立刻说道,“我是送别一个朋友。”
“在你这里留宿的朋友?”
“嗯,张辽张文远。”她说道,“我们很早以前便相识了。”
陈登扶着栏杆,从车上起身,驾车的仆人早已跳下马,扶他下车。
“那正好,”他说,“我路过你家,想起来今日你该交一份经学文章,所以过来看看。”
“也不劳阿兄你来取啊,”她有点心虚,“我送过去就好。”
陈登瞥了她一眼,“我父年迈,生不得气,所以我先替你看一遍。”
……她就算不是学霸,也不至于就学渣到如此地步。
交了作业,陈登一边看,一边喝水,一边还有功夫问她和张辽昨天晚上都聊了些什么。
“说起来很奇怪,”她想了想,“他一直问我,我家主公是个什么样的人。”
“哦。”陈登还在看作业。
“我出仕于主公帐下后,每日见到的主公什么样。”
“哦。”
“还有就是……”她想想,“我如何看待我家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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