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不过的季节。
没有盗匪,没有徭役,风调雨顺,民生安泰,仿佛老天也知道这些农人过去这十数年来日子实在太苦,因此有心补偿他们一个太平年景。
但其中也有一些隐隐不安的声音。
比如说,今年的夏天没有去年那么热,似乎去年的也没有前年那么热,农人总是对天气很敏感的。
接下来的冬天说不定会很冷啊,有人这样担心。
葡萄藤下搬了几张榻过来,又铺了竹席。
风一吹,还没有完全变紫的一串串的果实在绿叶之间若隐若现。
难得一个休沐日,大家聚在一起吃一顿烤羊,而且还是张辽亲手烤的。
“我们每次大破鲜卑人时,”张辽说道,“就可以这么吃一顿。”
“将军的手艺,是从鲜卑人那里学来的吗?”小郎好奇地问。
“不是,”他露出了一个邪恶的笑容,“是从烤鲜卑人那里学来的。”
……吓坏小孩子!阿草立刻露出了一个要哭不哭的惊恐表情!
陆白赶紧摸摸阿草的头。
“咱们今岁或可丰收,”太史慈打岔道,“到时还可以从凉州买些马来,虽说路远,但多挑些种马,一二年后便能在青州养出一批良马了。”
……说完之后,就不自觉地看了田豫一眼。
……主簿正盯着羊肉看,被提醒了之后仿佛如梦初醒。
“若是今冬太过寒冷,冬麦恐怕便要受影响,”他说道,“若是马腾韩遂等人喜爱珍玩玉器,我们便用寿春宫缴获的那批财物来换马如何?”
张辽看看太史慈,太史慈看看张辽。
“恐怕西凉人也缺粮食。”张辽说。
……田主簿又不开心了。
“我总能想个什么办法,”他小声道,“把那些珠宝都换了钱粮布帛。”
“不用着急,”她笑道,“咱们总能度过这个冬天的。”
秋风渐起,青徐百姓忙着在田间收割,村头的稚童终于也能吃得肚皮滚圆时,雒阳街头却静极了。
这是天子脚下,虽然萧条了许多,但总有许多百姓颠沛流离后,还是记得大汉的那一点余晖,因此来到了雒阳,希望能获得些庇护。
但谋士们高妙的筹谋,诸侯们问一问汉鼎轻重的野心,仍然将他们重新丢进了悲惨的境地里。
每天清晨都有人悄无声息地死去。
也许死在自家茅草屋里,也许死在哪堵断壁残垣下。
粮食的价格一天比一天高,渐渐有人打起了城外农户的主意,但那些农户们也早就将自己卖给了邬堡。
有人能从邬堡那里买一点粮续命,并且惶恐甚至是绝望的等待冬天的来临。
有人只能在这个丰饶的秋天慢慢饿死。
朝廷的公卿们并不只会坐视这场灾荒发生,但雒阳周围放眼望去,河内郡的百姓们自己尚为贼寇所苦,雒阳东是刚刚受过战乱的兖州,潼关以西则是一片萧瑟的无人荒地。
只有河内郡东面的东郡在臧洪治下,风调雨顺,民生安泰。
那么答案呼之欲出了。
杨修的轺车穿过民生凋敝的朝歌时,臧洪已在东郡这一侧等着他了。
这位东郡太守一身官服,神情很是郑重地接待了朝廷来的使者,并且设酒宴款待了他,一切礼节都是不曾出错的。
但他异常地沉默寡言。
酒席间充斥着东郡官员们的吹捧与赞美,除此之外,他们仿佛对河内郡的事视若无睹,一句也不会提起。
伏后所出的皇子是不是身体康健?汉室有后,大家应该敬一杯呀;
听说今年夏天,天子又添了一位公主,必定是一位品貌优秀的淑女呀,大家再敬一杯吧;
杨议郎这样年轻俊秀,就被委以重任,这必须再敬一杯;
虽然想不出什么正经话题,反正雒阳来的这位天使多半是个麻烦,灌醉了拉倒,来来来,再来一杯吧!
杨修端起酒盏,看向上座的臧洪。
“今日多谢臧使君款待,”他微笑道,“修已许久未闻酒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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