摧残过的脸也并不美丽。陆悬鱼左看右看,觉得透过那张五官轮廓去看,那妇人的女儿生得大概也不过平平。
——与那妇人一般。
——也与她一般。
因此她向着那妇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将军?”营中军校此时也跑了过来,“将军可是怕那女孩儿回不来,想赐那妇人一份金帛,以作抚恤?”
“不,”她脚步很快,片刻便到了妇人面前,话却是对着军校说的,“不用给她钱。”
军校放心地吐出了一口气。
“我去将她女儿带回来就是。”
陆悬鱼的声音不高,但周围百姓被她吓住了,互相开始交头接耳,怵然而惊的军校则急急上前一步,“将军,将军若想与那般五雷道信徒交涉,遣一信使足矣,如何能够冒险亲至!”
如果她只是想带那女孩儿回来,的确遣一小吏为信使就足够了。
但如果她不仅想带那女孩儿回来,她还想将那个掠走女孩儿的贼寇也带回来呢?
仅是抢了两头牲口,她也忍下这口气了。
陆悬鱼虽不通人情世故,但这些上位者的心思,她耳濡目染也了解了一点,那位“五雷贤师”就算不曾纵容手下作恶,也不会这样和软,一封信就甘愿将自己麾下的兵卒送交近似敌人的手中,随意处置。
她要写什么样的信?或者,传什么样的口信去河对岸,才能达成这个目标?她的措辞如果强横,信使又会遭遇什么样的命运?
【你心中不是很清楚吗?】黑刃轻飘飘地问道。
【我知道,】她说,【但我很可能要额外搭上一个小吏的性命。】
【不错,但这样一来,你就师出有名了。】
她对此有一点嗤之以鼻,【我自己去,照样师出有名。】
这个回答让黑刃沉默了一会儿,【你确定你现在足够理智吗?你确定你做好了开始一场战争的准备吗?想想看,那不过是一名农女,出身不够高贵,没有任何能够倚靠的家族势力,她的性命在很多人眼中是微不足道的——注意,包括你的士兵。难道你认为,他们愿意为了这么一个小丫头搭上他们的性命?这会不会有点可笑?】
【我永远不会说我做好了开启战争的准备。】她说,【我也不在乎士兵们怎么想……不,我希望他们能理解我,我也希望袁术和他麾下那些将军们能理解……】
太阳渐渐向西而去,军营,树木,围栏,车马,万事万物的影子都在被慢慢拉长,变得模糊。
只有那个妇人依旧清晰。
她在向她叩首,用力地将头磕在地上,磕出血迹也不在乎;周围的百姓们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似乎难以理解这一幕;更难以理解这位将军的是她身侧的军校,他还在努力地说服她,想要让她打消这个主意。
陆悬鱼最后将心中许多话都咽了回去。
袁术那样心高气傲的人,连自己的庶兄袁绍都不放在眼里,只当家奴看待,怎么可能理解她的道理?
黑刃自然能读懂她心中的想法,那些讥讽与质疑也不需要她再徒劳地说服和解释。
说出口时,连她自己都觉得旁人多半会认为是伪善。
甚至想得更深一层,会将它看作是一个不充分的开战借口。
【不,他们不会理解我的道理,】她最后有些怅然地叹了一口气,将目光投向自己的马匹,【但他们会理解我的剑。】
她骑上马,居高临下地望向军校,“为我取一条罩袍来,还有,派人进城去寻田主簿,要他今夜值守大营,若彼岸有动向,便做好战斗准备。”
“是!”
第129章
斜阳西下时,若遇山峦挡住了最后一抹残阳,天色便会黑得更快一些,再加上这座营寨到处都是玄色与青色相交的旗帜和布幔,看起来便格外的昏暗。
区别于营地中的兵士,五雷道信徒们一身黑袍,上绣雷电符文,广袖长袍,衣袂飘飘,看不出超凡脱俗的修士气质,倒让人觉得有点鬼气森森。
但营中如此,不代表“五雷贤师”的帐篷也是如此。
她简单地扫了一圈,发现帐篷里有不少名贵摆件,这里一座错金云纹博山炉,那里一盏青铜雁鱼灯,地上甚至还铺了织锦挂毯,感觉就很怪异。她虽然杀猪匠出道,但也还有一点正常人的审美,并且也去士族家里吃过饭,大概还知道人家是怎么装修,怎么放摆件的。
但这位“五雷贤师”的审美品位甚至赶不上没落士人陈定,她想,蕃氏可是将家中那几件略值点钱的摆件都放得很得体,既不触目,又能让客人感受到它的存在,从而感受到这座宅邸的高雅品位。
如果不是审美比较奇葩的话,只能说这位“五雷贤师”出身很低,不懂该怎么安置这些抢来的,或者是袁术赏赐下来的珍奇摆件,因此将帐篷布置成了十足的暴发户风格。
陆悬鱼这样观察这座帐篷里的各色细节,立于一旁的鬼师和帷帐后的“五雷贤师”也在默不作声地观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