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立上豪阔又醒目的阀阅,告诉天下人她立下了什么样的功绩,她敢抬起眼睛去看一看吗?!
有水珠落在她的头顶,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她抬起眼睛,望了望头顶那片洇湿的痕迹,它从灰白色又变回深棕,像是经历了一个小小的魔法,从烧尽的余烬里又生出了木头的新鲜色泽。
帐篷里已经静悄悄的,没有人再争论了。
他们都在关切地望着她,望着她的脸。
但在此时,陆悬鱼脸上那些仿徨、惊恐、痛苦的神色忽然都不见了。
她站起身,案几上的灯盏被这阵风吹得闪了一闪。
“他们既然要来,来便是了,”她说道,“待咱们赢下这一仗,再不会有敢来支援的部曲兵了。”
第516章
天还没亮,帐篷里的人睡得还很香。
油布帐篷是不可能耐寒的,但他们有各种办法,比如说帐篷外铺一层兽皮——整齐的好兽皮难得,破烂些的他们也不嫌弃;比如说帐内整夜点着火盆,不曾熄灭;比如身下的干草再厚些,被褥再拍打拍打;比如说夜里睡觉不脱衣服,能套几件套几件。
这些措施终归不能令他们更加温暖,于是他们还有最后一招,就是互相靠得更近些,分享体温,也分享身上积攒许多时日的泥巴和各种乱七八糟的气味。
但这些不够干净的气息在睡梦中也变得温暖可亲起来,他们就这么抱着自己同伙的兄弟,一边打鼾,一边梦着自己也跟着将军升官发财,成了一个了不起的小军官……他甚至还新娶了一个漂亮寡妇!
他们正做着这样的梦时,一股冷风忽然冲进了帐篷。队率掀开帐篷,将他们通通从睡梦中惊醒,“将军有令!卯时出营!都快点儿起来!”
周围一片嘟嘟囔囔的抱怨,天还没有亮啊!这到底什么时辰!怎么就要出营!
他们是不需要穿上衣服的,只要苦着脸从自己的铺盖卷里爬出来,缩头缩脑地去帐篷旁解个手——当然,得谨慎小心,被军官抓到还要受责罚——清早的梳洗打扮就算做完了。
这群士兵就是这样一个接着一个,像冬天清晨的鹌鹑从树丛里钻出来一样,自帐篷鱼贯而出的。他们的牢骚很多,直至闻到火堆上不同寻常的香气。
今早吃炖肉?!
谁家大清早起来吃这个?!
有新兵已经兴奋地回帐篷去掏自己的破陶罐,凑到灶坑旁准备排队等吃,而上了岁数的老兵则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意味。
他们围在火堆旁,一边吃,一边警惕地望着中军营的方向。
天还没亮,将军的大纛隐在冰冷的黑暗中,茫茫然只有一片火光。
陆悬鱼起的比他们更早,早在士兵们刚刚醒来时,她已经换上行军时的戎装,走出了中军帐。
“将军不想再等一等吗?”司马懿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等什么?”她问。
等天亮,还是等援军?
司马懿很想说点什么,但还是闭嘴了。
比如说等关羽那边的消息,如果那边有转机,会吸引这些援军的注意力过去,到那时她就可以击破淳于琼——
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与清晨寒冷的薄雾中,太史慈走了出来。
他也是一身戎装,数日前那场战斗将冀州军逼到退守营寨不出,也在他脸上留了几道浅浅的伤口。
看到她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太史慈不以为意地伸手摸摸。
“我无甚大伤,辞玉何必如此,令我去洼淀如何?”
她摇摇头。
“子义前日一战,令冀州军闻风丧胆,白马之战非子义不可。”
太史慈似乎也很想再说点什么,但也闭嘴了。
清晨的光透过薄雾扫落在这片寒冷的土地上,映出蓝紫色的影子。
当一个又一个脚印覆盖在上面后,影子就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黑,周围却渐渐地明亮起来。
有寒鸦站在枝头,哇哇地叫上几声,用不祥的眼睛注视着这支自冰原走过的队伍,注视着车轮碾出来深深的车辙,那些人腰间的寒光,直至最后将目光转移到他们的脸上。
他们的脸色还很红润,这令寒鸦感到有些沮丧,但它毕竟很有耐心的猎手。
它翅膀自枝头飞起,跟上了这支队伍。
“洼淀”准确说不是一个地名,而是一种很像沼泽的地形。
陆悬鱼不是地质专家,不能准确说出这两种地形的区别,在她看来,沼泽地一定是湿润且布满杂草与泥淖的,而洼淀不一定,旱季时它可能只是洼地,雨季来临时还有个清澈的小湖,总之是没有沼泽里那么多丰富动植物资源的——但可能同样危险。
濮阳至白马之间有这样一片区域,面积很大,但因为近几年的旱灾已经完全变成了一片洼地。尽管没有名字,但因为地形很像巨人的车辙在泥土上碾过后留下的凹痕,因此当地人也会给它一个“车辙淀”这样的怪名字。
陆悬鱼之前驻守濮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