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厌次的盐豆子倒是一绝,在下却疏忽了,进门时忘记吩咐店家……”
方平心中那点疙瘩立刻又消散不见,他忙忙将自己那只剩下几粒盐豆子的碟子向这个青年的方向退了一推,“他们这里倒是用了几味草药腌过,确实是极有味道的,足下若不嫌弃,便尝一尝?”
青年尝了一粒,眉目舒,“果然咸香适口。”
既然吃了他的盐豆子,那么接下来两人一同分享这几盘价格不菲的菜肴便成了正常不过的事情。
青年自称姓荀,族中排行第七,所以称他荀七郎就行。
虽然点了一堆菜,但他吃得并不多,除了那粒盐豆子之外,只用竹箸略挑了一点豆腐来吃,剩下那些酒菜几乎动也没动过。
但对于一个禄米微薄的小吏来说,这绝对是不可多得的一顿佳肴,因此吃吃喝喝时,两人自然就变得熟稔了。
既已熟稔,互相也就可以问些问题。
方平问了这位青年郡望何处,又在哪里供职,而青年一一回答之后,问了他一个有点奇怪的问题:
冀州的粮船运到厌次来卸货之后立刻就会离开,那些船去了哪里?
这个问题方平当然可以回答,但太史慈也可以回答。
厌次是一座小城,这也就意味着它的港口规模很小,往来的商船也鲜有大船。
但现在每天都有粮船运来冀州的粮食,港口自然放不下那么多船,而守城将领郭未又不愿意再扩充港口。因此那些粮船在卸货之后,会继续向南走十余里,那里有个小码头,原本是一家邬堡修来自用的,后来逐渐也吸引了些商船在那里停一停,休整一番,现在厌次码头不许闲杂商船停靠之后,粮船也好,商船也好,经常会在那里休整一下,装些青州特产再回返冀州。
太史慈观察了很久,因此想出了一个主意。
“袁谭百密一疏,只想得到城中多派人防守,外面多布哨探斥候,却想不到我也可以自海上而来。”太史慈说道,“我们若是能截了这些船,一路北上,如何不能接近厌次?”
随行的偏将互相看一眼,立刻便有人开口,“将军细想,咱们这足有五千余人,抢它一艘就算装得下百人,难道那一座小小码头还有几十艘船给我们用不成?”
这的确是个问题,但太史慈已经仔细考虑过。
“只要有船三五艘就够了。”他说道,“我领队先登,尔等自陆路疾行便是!”
“将军!”
“将军!是否太过冒险?!”
这一招十分冒险,这些先登死士要顶着码头守军的围攻,快速突袭进城,占住城门后,还要坚持到主力来到。码头、城门、以及守城待援的这段时间,都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险棋。
但如果能突袭开城,只要占住东门不关,等他的兵马赶到,厌次自然就到手了!
到时就算厌次周围的守军察觉,难道点燃的粮仓还有什么办法再救回来吗?
太史慈看了看这几名偏将,他那双冷冽的眼睛燃起了火光。
“这两千精兵是别驾的心血,她既将此任托付于我,我岂能辜负重托?!”
“将军,但别驾也曾言明,要将军活着回去——”
从酒坊里走出来的荀谌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登上东城墙去,看了看城外这片颇为热闹的码头。
旗帜与风帆如同布满海面上的丛林,不时有船进港,又不时有船离开。
士兵们在神色倦怠地巡逻,偶尔也会有一两个小军官停下脚步,就粮食的质量或是数量刁难一番船主,这些船主都是被征召来服劳役的,因此见了军官发难,连忙递上一点银钱,换他们放他回去交差。
实际上,连那些米船也并非一艘都不能停驻,只不过只有郭家的船队才能停下,众所周知,郭图对于自己的族人一向十分宽待。
但这座港口,竟然连一艘艨艟战船也没有。
袁谭将粮仓放在一座海边建起的城池,却忘记在这里布置水军,而郭图一心只为自己的族侄捞来守城的位置,竟然也忘记提醒袁谭这样重要的事。
天已过午,太阳便缓慢地向西而去。
荀谌居高临下地望着这座码头,面色始终平静极了,看不出一丝一毫的鄙薄。
一旁的侍从小心开口,“郎君今晚可要歇在厌次?”
他轻轻摇了摇头,“什么人能在这里睡得安稳?”
“……郎君?”
“趁着天色未晚,我们赶紧出城。”荀谌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冷冷地下达了这样一个命令。
就在这一行人离开厌次的同时,几艘商船自十余里外的小码头旁扬帆而起。
太史慈站这艘破开海浪,一路向北的大船甲板上,眼睛牢牢地、警惕地注视着前方。
陆悬鱼的愿望是要他活着回去。
而太史慈的愿望是替她打下厌次。
当厌次城那新修的灰色城墙慢慢出现在视野之中时,船头的年轻将军拔出了他的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