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冀州军已经完全进城也没有等到袁谭。
他们的周围只有浑身鲜血,面色铁青的冀州士兵,那一双双眼睛里燃烧着青色的火焰,冷酷又残忍,愤怒而绝望地注视着他们。
直到最后一队冀州兵也进了城,簇拥着一个传令官来到他们面前,告知他们大公子有军务在身,暂不能入城时,士人们还不能理解一支没有主帅的军队会变成什么样。
似乎已经过去十余年了。
从刘备和陆廉来到徐·州开始,他们经历过许多风雨,可是渐渐忘记了“屠城”是怎么回事。
他们甚至很自然地认为,陆廉所做的那些事,所坚持的那些品德并不稀奇,许多人都能做到,因此既然陆廉与那些兖州人和并州人更相熟,他们也不是非要站在她这一边的。
但他们终究还是明白了,有些事做起来确实不稀奇,但坚持十年下来,确实是很不容易的。
他们是清醒而后悔地死去的,死得很早,而且很快,因此侥幸不曾见到这座余烬未灭的城池接下来的模样。
漫长的队伍渐渐向着东南方而去。
百姓在中间,士兵在前后。
这种行军方式是很奇葩的,很不利于在追兵到来时迅速集结起来——准确说只要行军途中有百姓在,就非常麻烦。
但张超的兖州兵占了大头,那些百姓是他们的家小,臧霸也没办法说些什么。
他骑在马上,很想同吕布商量些什么,转头晃来晃去,就是没看到吕布。
有十几骑并州骑兵在小沛附近游弋,提防追兵出城,剩下骑兵大半也跟着混在百姓的队伍里,假公济私,让媳妇坐在马上,自己牵着马走。
这是一个很凄凉困苦的时刻,周围有人边走边哭,哭自己的家业,哭自己的未来。
但也是一个很温馨的时刻,有夫妻重逢,泪眼汪汪地互诉衷肠;有孩童在母亲的后背上探头探脑,好奇地去扯一扯母亲的头发,换来几句没好气的责骂;还有做儿子的一边推着板车前行,一边劝慰车上抱着孙女的母亲不要担心,车下还藏着一袋粮食呢……嘘!
女兵抱着弩机,在路两侧静默地注视着这一幕,似乎觉得很欣慰。
尤其是温侯过来了!
他杀了多少敌!立了多少功!她们这些士兵一见他那件残破的铠甲,都觉得该行一个大礼才是!
但温侯从她们身边经过了,一脸的颓唐不安,根本没注意到她们。
那些原本对他很是敬畏,想要敛容行礼的女兵就有点尴尬。
车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到车轮滚滚。
吕布屏气凝神地守在车外,慢慢策马前行,一声也不出。
过了一会儿,车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冷笑。
“妾还以为,将军又先行一步了。”
吕布还是屏气凝神,一句话也不敢说。
周围那些并州人,谁也没有看他。
……好像所有人都在偷偷看他。
“且停一停。”
严夫人忽然开口。
车夫连忙将车子停下。
吕布立刻勒住缰绳。
他咽了一口口水,心里很是不安地注视着车帘,不知道夫人是准备如何行事。
有汗珠在雪后寒冷的空气里,渐渐浸出吕布的额头。
夫人一句话也没有说。
夫人从车里丢出了什么东西。
她论气力只是个寻常妇人,那东西又很大,因此刚丢出来,吕布下意识用马槊一挑,就接住了。
……是她们当初缝制的皮毛大氅。
……有些破旧,但仍然很厚实保暖。
吕布接过来,讪讪地不知道说什么。
车里又传来一声冷笑。
“严寒时节,将军一把年纪,连氅衣也不披,于此众目睽睽之下,欲使妾受不贤不敬的骂名吗?”
吕布飞快地将大氅裹上了,并且悄悄地呼出了一口气。
周围的并州老兵们也不自觉跟着呼出了一口气。
第595章
三日之期到了。
那是一个很冷很冷的清晨,在仆役们小心翼翼地将明光璀璨的铠甲套在主帅身上后,又有人赶紧递上了一条皮毛大氅。
没有一根杂毛,缎子一样黑得发亮,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当袁谭骑在马上时,身后的大氅就像雄狮的鬃毛,在冬日清晨呼啸的寒风中精神抖擞,通体散发着一股威压。
这一身的确是完美无缺的,但主帅在志得意满地牵起缰绳那一刻,脸上的笑容忽然凝滞住了。
那张原本很端正且英俊的脸渐渐变得扭曲狰狞,眉眼间像是蕴藏起了一片冰冷的黑雾,将士卒们所熟悉的那位主帅给遮掩住了。
有汗水轻轻地划过这片苍白的丘陵,最后沿着短髭而下。
有帐中侍奉的仆役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锦囊,在里面倒出一丸药,毕恭毕敬地递了上去。
亲卫们一声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