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踊跃,无不激扬,独有一人,显得与众格格不入。
他的视线,落到了立于一角的杨宣身上,定了片刻。
杨宣独自站在那里,神色凝重,一语不发。
许泌不动声色,朝他走了过去,笑道:“杨将军,所思为何?可与我说否?”
杨宣立刻道无,要向他见礼,不料许泌竟伸手过来,顺势将他引到了神坛前,叫他和自己一同面向众人,高声道:“诸位,我荆襄能有今日局面,杨将军是为首功,我平日一向将他视为手足,早就有了这个念头,趁着今日神坛在前,我许泌,和杨将军结为异性兄弟,我为兄,他为弟,从今往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说着,再次叫人取酒,自己亲手斟了,送到面露吃惊之色的杨宣面前,递了过去。
不仅是杨宣,便是大堂中的那些军府将领,也无不吃惊,纷纷看了过来。
当日许氏大军战败,溃退回了南阳南,随后撤退回到荆襄,南阳也落回到了北夏的手中,先前已经取得的北伐胜果化为乌有不说,阳翟一战,更是损兵折将,损失惨重。许泌当时被新安王排挤,不能自安,以养病为名离开建康,回了宣城,当时杨宣前来请罪。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许泌会降罪于杨宣,即便留他脑袋,必也会少不了一番惩戒痛斥之时,他的反应,叫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杨宣当时在他室外跪了一夜,天明,许泌出来,双目通红,神色憔悴。他亲手扶起杨宣,终于说话。开口第一句,非但没有责怪于他,竟是下令,将自己的儿子许绰推出去,在军前斩杀,以告慰那些枉死的将士之灵。
谁人不知,许泌虽儿子不少,但对许绰一向看重?无不吃惊。他面前的亲信和军中将官,纷纷苦劝。杨宣更是不敢起身,请求饶过许绰,道自己当时退让,未能保好帅印,罪责更大。
就在众人以为许泌不过只是做个样子,好叫事情揭过之时,他接下来的举动,才真正叫人震惊。
他竟不顾众人求情,真的下令捉来许绰,当场要于辕门之外斩杀。
许绰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哭泣求饶,辩说当时是怕陆柬之先取城池,压了自己这边,为了和他竞功,才一时糊涂,做了错事,请求父亲饶过,保证下回再不敢了。杨宣更是苦苦求情。
许泌涕泪交加,却不肯饶他,最后还是斩了许绰。
这事虽然已经过去有些久了,但众人无不记忆犹新。今夜见许泌竟又要和杨宣结拜兄弟,无数道目光,顿时落在了他的身上。
许泌见杨宣怔定,并未立刻接自己的酒,盯他道:“怎的,莫非杨老弟看不上我这个长兄,不愿和我结拜?”
杨宣回了神,立刻下跪:“许刺史愿结拜于我,乃我福分,只是末将身份卑贱,绝不敢有半分肖想。恳请刺史收回成命。刺史好意,末将心领,感激不尽。”
许泌顺势将他托起,把酒递到他的面前,大笑:“杨将军怎和我如此见外?既不弃,那便与我结拜,往后你我以手足互待,岂不快哉?”
在许泌和周围目光的注视之下,杨宣终于强作笑颜,接酒饮下。
许泌大喜,握住他手,称他“贤弟”,其余众人亦是反应了过来,无不艳羡,上前争相恭贺。
杨宣终于回了自己的住处,脸上方才一直挂着的笑意,倏然消失了。
离天亮,没多久了。
很快,他也将不得不带领军队,从这里出发,沿江往下。
目标,便是建康。
天师教作乱,短短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乱便已经波及南朝腹地各郡,人数竟多达数十万之众。
高峤正调军全力镇压。
许泌终于按捺不住,在等了一个月后,暗中联合了竟陵、江夏两地的郡守姚耽和冯显,决定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起兵沿江而下,放手一搏。
身为许氏将领,杨宣不得不从。
曾经他也暗中怀了期待,盼望许泌能因阳翟之败降罪于他,哪怕杀头,如此,他便也能有了一个能够和旧主彻底决裂的理由。
但从许泌挥泪斩杀许绰的那一天开始,他原本暗怀着的那点希望,便彻底破灭了。
他岂又不知,许泌一改从前的态度,先杀儿子,今夜甚至纡尊降贵,愿意和他结拜兄弟,目的为何。
其实,即便没有许泌今夜的这一场戏,他也未曾动过背叛之念。
他只能奉命领军东进,没有旁的选择。
这几日,叫他感到忧心忡忡的,并非是否应该听从许泌之命领兵起事,而是另一件事。
许泌并不惧高峤。
南朝之中,他唯一忌惮的,是如今还远在陇西的李穆。
他知道许泌瞒着自己,已派人悄悄潜去京口,意图伺机将李穆之母卢氏掠来,以便日后,万一李穆回兵之时,手中能有威胁之利。
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了。
他犹豫了良久,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悄悄唤来心腹,叮嘱了一番。
目送那道消失在了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