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面前,战场形势即将向着溃败而去,她的力气却已经慢慢地枯竭了。
她没有了力挽狂澜的力量。
——你失去了你的力量,你已经变成了一个寻常人。
——这不是缘于你的愚蠢吗?
——你为了贯彻你的“道”,抛弃了神兵,可你的“道”又将如何继续下去呢?
——你要死在这里了。
这个念头一瞬间忽然跳进了她的脑海里。
那会怎么样呢?
这个时代有许多的名将,不,自古以来就有许多的名将,像流星一样,曾经在某个战场上,曾经在某段时期里,大放异彩,仿佛全夜空只有这样的一颗星。
但他们总会归于沉寂,区别大概是有些退场得体面些,壮烈些,有些退场得凄惨些,寒酸些。
而她,她的退场会是什么样呢?
当对面的盾牌撞过来,推了她一个趔趄,随着她的脚步不稳,一名刀手便猛地上前一步,将环首刀用力劈下时,这名女将军忽然露出了一个微笑。
战斗从清晨到了晌午,太阳又开始慢慢向西而去。
当曹操将自己手中的最后一个士兵也投入了战场,并且由夏侯渊将战线拉长,将这些士兵全部投入进去之后,即使是陆廉也无法面对一个千疮百孔的阵线。
她的士兵当中,老兵都很疲惫,新兵都很胆怯,她可以在某一个点上奋力战斗,却无法顾及到长过一里的阵线。
因而这片战场已经变成了无可挽回的溃败。
徐州人开始争先恐后地逃命,而兖州人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他们追上前去,狠狠地将兵器捅进他们的后背,割下他们的头颅,再夺下他们手中的旗帜!但即使这样也还没完,因为这些倒在故乡前的士兵还要用他们的鲜血,最后一次浇灌在马陵山脚下的泥土里。
夏侯渊下达了最后一条命令:
追击敌人,杀死陆廉!
他们不仅要胜利,并且要保护住自己的战果!
被数百亲卫护卫着,缓缓行进在后军中的曹操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身边的文士们则用各种溢美之词来令主公的微笑更加鲜明,更加深刻一些。
但郭嘉没有笑,荀攸也没有笑,因此显得有些不合群。
郭嘉说不清楚自己这种不合群的情绪是从哪里来的,但他在长久以来与陆廉打交道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了一个想法——
除非士兵能将陆廉的头颅装上盘子,端到他的面前,否则他是不能松懈下来的。
而荀攸的双眼紧紧盯在战场上。
再愚笨的人也能看出,现在双方都已经散开了阵型,区别只在于一方追击,一方溃逃,就连陆廉自己的大纛也数度被夺,旗兵死伤惨重。
但还是不对。
这个中年文士忽然出声。
“张辽呢?”
“他的旗帜不是在军中——”
“他的旗帜,”荀攸冷酷而轻蔑地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然后声音变得严厉,“他和他那千名并州骑兵呢?!”
当陆廉的阵型齐整时,侧翼有少量骑兵游弋,擎着“张”字旌旗,他们并不显眼,更多的只是起到护卫与骚扰作用。
现在连那少量的骑兵也不见了——他们是被步兵剿灭了吗?
曹操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
但仿佛是在佐证荀攸的话,大地开始了轻微的震颤。
震颤越来越明显,比战鼓更加低沉,更加雄壮。
它们终于变成了清晰的马蹄声!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陆廉已经倾尽全力,连她自己的性命也要抛洒在这个战场上!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在这样生死存亡的战场上,硬生生藏起一支骑兵,就为等到自己溃败的这一刻!就为等到兖州人因追击而散乱阵型的这一刻!
曹操的呼吸忽然变得粗重起来,他的嘴唇仿佛也跟着马蹄的震颤而轻轻颤抖了起来。
“狂妄!狂妄之至!”他从胸腔里吼出了这样的咆哮,“整合阵型——!”
可是长达数里的战场,传令官要如何传令啊?
曹操在那一瞬间几乎将要策马而出,亲自传令,可是狂风一般的骑兵已经从山后冲了出来,带着毁天灭地的怒气与杀意,决然地踏进了这片蒸腾的战场!
第287章
曹操并不是没有骑兵,正相反,他训练出了一支引以为傲的精兵——“虎豹骑”,并且借由他们,从南下宛城开始,一路摧城拔寨,如一场席卷中原的狂风一般,一路将专心于对抗袁术的刘备追杀至下邳。
他以逸待劳,而刘备的兵马原本已经久战劳苦,他因此轻取了大半个徐州,并且准备安心在徐州城下以逸待劳,困死刘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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