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朝会,每三天一次常朝,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员需要参加。
每月初一、十五各有一次大朝,京中七品以上文武官员,都要前来参加。
勋贵身兼实职者,亦要与会。
今日朝会,正是十五大朝。
之前小皇帝登基未久,又没到十六成年之龄,并未亲政。
朝会之日,就泥胎木塑一般坐在御座上充当吉祥物,政务皆由右相韩思远带文武百官商议,议妥之后象征性汇报皇帝,皇帝只需开口说个“可”或“允”便成。
不过今天,小皇帝不会再做任凭丞相、百官摆布的人偶了。
她要挟大胜北蛮之威,在朝堂之上,真正发出自己的声音,贯彻自己的意志。
“风雨欲来啊……”
朱雀门前,右相韩思远抬首仰望天穹。
天还只蒙蒙亮,却已能看出,今日又将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大晴天。
不过韩思远真正看的,却不是天穹。
他幽黯双瞳深处,倒映着另外的景像。
那是一头体型不大,尚显稚气,却神威凛凛的神凰。
正张扬着华丽的赤焰翎羽,在今日举行大朝的“神凰殿”上空展翅盘旋。
密密麻麻的赤红网络,以那神凰为核心,向着四面八方辐射开去,网罗着整个天空,覆盖着大周京师,乃至蔓延至四野八荒,每一寸大周的领地。
“八百年神凰王朝,虽然已经老迈腐朽不堪,但这雏凰声势,倒是不弱……”
韩思远双眼微眯,心下感慨着,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踱过朱雀门,在一众高官大员的簇拥下,沿御道向着神凰殿行去。
御道另一侧,勋贵班首,一位七老八十的老王公,拄着先帝御赐的拐杖,颤巍巍地走着,沙哑老迈的声音,忽高忽低地传来:
“韩相,天子今日,或会在大朝之上,当众宣旨,立倪昆为国师。不知韩相,可准备好了?”
韩思远微微一笑,目不斜视地前行踱步,口中说道:
“老王爷但请放心,国朝自有体制在,断不会容许一个南荒野人、魔教教主,爬到文武百官、勋贵王公们头上去。”
那老王公颔首拈须:
“韩相既有把握,那老朽就放心了。”
神凰殿渐行渐近。
御道两侧的卫卒,渐渐引起了文武百官的注意。
“这些兵……似乎与以往不同?”
以往大朝会时的御卫,都是些身形高大,模样威武,衣甲鲜明的样子兵,中看不中用,只能做仪仗、摆设,表面上彰显天家威严。
而今日御道两侧,乃至远处神凰殿前的御卫,穿着都是纯黑为底,漆以赤纹的全身重甲,样子不好看,但予人沉重肃杀之感。
士卒身量也是高矮不一,体型也有瘦有壮。
尽管身材参差不齐,外观远不如以往那些身高、胖瘦都仿佛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御卫,可他们的气势,却个个沉稳剽悍,彼此气息更好似连成一片,使他们那看似单薄的队列,予人一种铁坝石堤般坚不可摧、不可撼动的稳固感。
而他们刀锋枪刃一般森冷的眼神,更令人油然生出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使得文武百官、王公勋贵在他们的注视下,自两侧御卫队列中间穿行之时,无不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这,这些兵,是天子自北疆带回来的陷阵战兵……她,她今日为何要以这些战兵……作仪仗?”
有官员声线干涩,略显颤抖地说道,心中已开始隐生惧意,开始琢磨着,待会儿天子若是下达什么旨意,自己是不是……应该乖乖听话,唯唯应诺?
不只一个官员这么想。
被陷阵道兵气机所慑,几乎大半文武官员,心里都在隐生惧意。
开始慎重考虑,是不是不该再将天子视作不懂事的稚女,是不是应该给予天子更多的尊重。
天子一个人是治理不了国家,但她可以杀人啊!
听说当今天子,生性反复,急躁跳脱,缺乏耐性,未必会如先帝一般,懂得隐忍妥协,也未必会顾及朝堂运转,离不开他们这些文武官员,说不定就会不理长远,只顾一时爽快,只求一个念头通达。
若天子是这样的性子,那在天子一意孤行时,一味强项硬顶,貌似不是智者所为啊……
韩思远感受着官员队列中微妙的气氛变化,心中暗自哂笑。
天子这会儿还没有真个展露峥嵘呢,只是把她的百战精兵往御道两边一摆,单凭气势,就把这些官儿吓得够呛,那要是天子真的举起了屠刀,他们岂不是要吓得瘫软在地,当场尿起裤子?
大周的官场,确实都朽到骨子里了。
理应汇聚全国精萃的朝廷百官,尽皆庸碌之辈,人人眼中只有利益,没有哪怕一点点真正的信念。
若韩思远真是一心为国为民,要据理力争,纠正天子一切荒诞谬行的贤相,那带着这么一群又无能又软弱的猪队友,他恐怕要气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