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同他对她的牵挂,虽是刚发现,但绝不会是今天突然生出来的。
宋巍难得有这么走神的时候,以至于撞到了路边的树,感觉到疼才醒过来,他四下扫了一圈,发现路上行人并不多,也没人朝这边看。
揉揉脑门,宋巍继续朝前走,心中却暗暗好笑。
回到家,绕过照壁进院门,见温婉坐在芭蕉树下的摇椅上,轻轻闭着眼睛。
夕阳将落,一半被碧翠的芭蕉叶遮挡,一半洒在她身上。
光色柔和,她浅睡时的模样安静而美好。
仿佛她背后的复杂身世只是幻影,一切都还是开初最简单真实的样子。
宋巍形容不出自己此时此刻的心境,像是满足,又像是欣慰,更多的,或许是庆幸。
脚步下意识放轻放缓,他在摇椅旁边停下,俯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捻起落在她肩头的碎叶。
正准备拿开,温婉已经转醒。
双眸微睁,神情是半睡半醒的绵软慵懒,似乎确定了是他,未完全苏醒的睡意才逐渐散去。
“相公,你回来了?”
温婉直起身,嘴里说出来的话,是跟以往一样的寻常问候。
可听在宋巍耳朵里,却觉得说不出的动容。
“怎么睡在这儿?”指间的碎叶滑下去,他面上浮现温柔笑意。
“外面凉快。”温婉说着,瞧了瞧天色,没睡多大会儿。
“相公饿不饿?我去吩咐金妈妈烧饭。”
温婉一面说,一面站起身,不小心被摇椅的脚绊了一下,险些没站稳,身子晃了晃。
宋巍趁势扶住她的削肩,没松开,就着这亲昵的姿势问:“他们走了?”
“他们”指的是谁,温婉第一时间听出来,点点头,“走了。”
不等宋巍再问,温婉抬头看他,主动开口,“干娘大概真的是被陆晏清的事儿给伤透了,临走前哭得很伤心。”
宋巍沉静的眼眸里漾起微小的波澜,很快便消失无踪,询问她的腔调一如既往的温和,“那你有没有劝劝她?”
“我劝了。”温婉说:“只不过好像没什么作用,越劝,她越哭得难受。”
宋巍还搁在她肩上的手指轻轻摩挲两下,像是在安抚她,“作为生母,儿子遭了这么大的难,她会哭也正常,多缓些日子就好了。”又道:“下楼的时候岳父跟我说,岳母已经怀了两个多月的身孕,他们家,也算是因祸得福。”
闻言,温婉满脸的意外,“干娘有身孕了?”
那样的年纪,能再怀上确实难得。
宋巍回答:“岳父亲口跟我说的,不会错。”
温婉听他随口就来,忽然笑问:“相公,你为什么会管干爹干娘叫岳父岳母?”
按说跟她没有亲缘关系,他大可以跟着她一块儿喊的。
他管陆行舟叫岳父,会让她想起远在宁州的爹来,哪怕前些日子才见过,到这会儿也有些想念了。
宋巍几乎没怎么想,含笑道:“只要有人愿意把你当成亲闺女疼,我多叫几声岳父岳母没什么。”
“这才第一天认的干亲,你怎么知道他们会疼我?”温婉又问,双眼闪烁着想看他笑话的狡黠。
宋巍瞧着她,“人家儿子都被我弄到三千里之外去了,当爹当娘的还乐意跟咱们一张桌子吃饭,认你做干闺女,这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
温婉“唔”一声,仔细琢磨了好一会,认为相公说得很有道理。
“那往后再有别人对我好,你岂不是又得管人叫岳父岳母?”
宋巍说:“也不是谁都喊的,可能单纯觉得你跟他们有缘分吧!”
说起缘分,温婉的脑海里再次浮现芳华那张脸,小声嘀咕,“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不是亲缘关系还长得这样相似的两个人呢?”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宋巍冷静回应她,“只不过是你以前的所见所闻窄了而已,等往后在京城待久了,比这更离奇的事都能见到。”
对于他的解释,温婉没什么异议。
——
晚饭过后,宋巍才告诉家人自己升官了。
可能是他习惯了宠辱不惊,这样值得庆祝的大喜事儿从他嘴里出来,有些不痛不痒和轻描淡写的味道。
他是以寻常跟家人聊天的腔调说出来的。
宋婆子还在跟儿媳妇说着话,话朝前半截才突然回过神儿来,“三郎,你刚刚说啥?升官了?”
宋巍颔首,脸上没有表现出太大的起伏。
“哎呀,那可是大喜事儿啊!”宋婆子乐不可支,问他打算怎么庆祝。
宋巍还未说话,一旁没吭声的宋老爹就道:“三郎这官八成是靠着矿难一案升上来的,要我说,这次就算了,咱们自家人关起门来吃顿饭就当是庆贺。京城正六品的官海了去了,别人家都没动静,咱家要是大张旗鼓地操办一顿,先不说对不住那几十个矿工,传出去还不得让人笑话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