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通见问,又抬头看一眼魏朝。朱翊钧面色微变,身子前探问道:可是涉及张鲸或张诚?但说无妨。”
王通俯身奏道:“是。臣已查清,韩必显自尽前去了杨巍尚书府邸,其时张诚也在杨巍府上。”
御座上的朱翊钧“哈哈”一声,接着问道:“杨老尚书——如此素厉清操的一个人,又何时与张诚卷在一处?”这话虽然是笑着问的,但魏朝明显感觉到,皇帝在咬着牙,这让他的后背不由得紧了紧。
王通又吞了口唾沫,他低声奏道:“据臣所知,杨尚书与张诚不熟。之所以去张诚府上,是因为此前申阁老去拜访了他。”
御座上又是哈哈一声:“怪哉!不过十万两的生发,卷进去两个尚书,还有一个大太监,妙极!不知他们在搞什么阴谋诡计?”
“此臣未查清者。”
“王通,你敢怀诡谲之心乎?”不出魏朝所料,皇帝将茶杯从御座上扔了出去,正打在王通脚下,嘡啷一声巨响,将朝臣闻之而色变的王通王习之吓得抖了一抖。
“臣不敢,臣焉敢?因无实证,不敢胡说。”
“说!”
王通的身子又抖了抖,他想抬头看看御颜,却又忍住了,大滴的汗珠低落在金砖之上。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方回奏道:
“臣冒昧揣测,申阁老当时可能意在凤磐先生,张诚或意在张鲸,一番勾连之后却被中兴郡王薨逝冲了,都未能发动。此际除了我们内情司,也没有谁来炒这冷饭了——这是臣的揣测,实情究竟如何,还要详查。”
朱翊钧闻言,鼻子里又哼了一声。鹰隼一般的眼睛盯着王通,仿佛在判断他此番揣测后面有无其他算计。随即他冷冷道:“那你就继续查。”
王通低声道:“臣遵旨。”魏朝见他伏在地上等了好一会儿,在一旁躬身奏道:“皇爷,宫门要落锁了。”
朱翊钧点点头,没说别的话。魏朝对着王通轻轻摆了摆手,王通低声道:“臣告退。”朱翊钧嗯了一声。
王通离开养心殿,一路小跑才在宫门落锁前跑出了宫城。他坐上了一直等在宫门外的马车前,仰头看了一眼满天星斗,长出了一口气。
初夏的京师,夜凉如水,王通的四骏豪华大车里面灯火通明。他刚上马车,车内的安全局佥事郇栎已将厚厚的一沓情报递在他手中,这些都是要王通亲自过目的。
王通先将身子瘫坐在软椅中,用力搓了一把脸,过了一阵即起身拿起一支红笔开始批阅。
郇栎试探着道:“军门今日面圣时候不短,可乏么?这些我已经看过了,没有什么急务,不如明天早起再看吧。”
王通先叹口气,随即道:“明日有明日的事,今天的事儿还是今天办完。”
郇栎笑了笑道:“军门如此鞠躬尽瘁,这圣眷不衰是有道理的——确实是我辈楷模。”
听郇栎说圣眷,王通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皱。随即停下笔,似笑非笑的感叹道:“圣眷,嘿嘿,圣眷!”
两日后,是万历十四年的小满。给事中贾三近参文教部尚书杨巍颟顸糊涂,并有未落实考成诸事,皇帝批示交付廷议。
杨巍年纪已经七十,按规定六月即可正常致仕,受此攻讦,且被皇帝以近乎羞辱的方式打脸,大多数朝臣莫名其妙。有灵醒的猜测杨尚书因某事恶了皇帝,但具体为了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杨尚书三朝老臣,在朝廷中名望不低。其人三十二岁进士及第,因当年就恶了严党,被调雁门兵备道,镇守平型关。
其后,杨巍与马芳屡立战功,升迁极快,被嘉靖帝倚为边事干城。后来因老母年高,多次回乡赡养母亲——三次回乡,三次又被朝廷起复召回,说明其做事做人均为上品。
杨巍第三次起复是张居正所为,当时恰逢王家屏出使欧洲,杨巍就接了文教部尚书。如今被皇帝厌恶,听说杨尚书老泪纵横,立即递交辞呈。
辞呈到了养心殿,皇帝立即允准,因其年高准其驰驿——但尚书以上退休几乎都给的勋职待遇却提都没提。杨巍接旨后,不敢当着天使的面儿流泪,恐有怨望之谤,磕头谢恩后准备离京不提。
老先生崖岸高峻,外人看来,他与所有政事堂总理大臣、副总理大臣关系几乎相等。潘晟虽分管他,但也不清楚他为什么获咎;在政事堂旁敲侧击问了问张四维,张四维脸现神秘微笑,往申时行官廨方向指了指,却多一個字儿不说。
潘晟不得要领,装作闲溜达去申时行办公室打听,却见这申副相老是神游天外的样子——答非所问,讲了半天全是废话,潘晟仍不得要领。
按说现如今第一大政是皇帝要税改,但与文教部有何关系?潘晟一肚子问号,也是个敢作敢当之人——虽然杨巍获咎离京,但潘晟还是敢去送一送的。
到了杨府,见杨尚书行李已经全部装箱打包,潘晟与之客气几句,就直接问他到底何事恶了皇帝。杨巍见问,先脸色惨白不答,后来语重心长道:“某行事不谨,不合与内官交通,能得驰驿已属缴天之幸,水濂先生戒